而财赋的问题事关民心,这里如果出了问题,那将是大问题。
李存勖消灭后梁之后曾经许下豪言,推恩天下,免除百姓田租,之前百姓拖欠朝廷的税款也一律免除。
新人新气象,新朝廷就是不一样啊!
百姓们笑逐颜开,齐声欢唱,大家一致认为:战乱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了一个好皇帝,百姓的幸福生活到来了!
而孔谦上任租庸使之后,把百姓的“幸福生活”吃进了肚子里。
烤瓷,田租怎么能免了,田租免了赋税不就少了吗,赋税少了我不就没政绩了吗,政绩都没了,老子我怎么讨好上司升官发财呢。
所以说,田租不能免!百姓欠大梁的账,大唐也要收!
问题是皇帝金口玉言,已经把这话昭告天下了,你还能抗旨不尊不成?
答案是:能!
皇帝的圣旨是牛掰,但是你要分是什么样的皇帝。你遇上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那样的牛人,谁也不敢打他们圣旨的主意,毕竟自己脖子上只有一个脑袋,不够人家砍呀。
问题是李存勖这个皇帝是千古一帝,之所以称之为千古一帝,倒不是因为这个皇帝做得多么成功,恰恰相反,太失败了!
李存勖开口说过的事儿,自己都不当回事儿,今天说,明天忘,而且从来不跟进落实,更不可能有什么惩罚措施。
俗话说制度再好,需要落实,要不然就是一张废纸。更何况李存勖只是空口一说,连一张纸都没有!
于是乎,明知道征收田租是抗旨不尊,孔谦还是去抗了;明知道孔谦是在抗旨,上下各级官员们也都默认了。
毕竟国家财政紧张,多征点税是正常的,再说了,这多出来的税又不是出在自己头上,何必为了这个去得罪孔大人呢。
非但不能得罪,还要配合孔大人来操作征税事宜,毕竟这里面油水很厚,自己也可以趁机大捞一笔,多好的生财之道呢!
后唐官僚系统达成了默契,上下一起磨刀霍霍,去宰肥羊了。
作为肥羊的百姓那叫一个苦啊!刚说遇到一个好皇帝,打算过好日子了呢,怎么前脚说免租,后脚收钱的人就来了呢?你们这些办公的人难道把皇帝说过的话当放屁吗?
公差们用实际行动证明皇帝说过的话连屁都不如,租,你们还是要交滴,一分钱都不能少;状,也是可以去告滴,因为你们是找不到皇帝他人滴。
开玩笑,皇帝每天忙着打猎、唱戏,我们当官的都找不到他老人家,你们平头小老百姓能找到才怪!
好吧,皇帝他老人家犯浑,官僚系统又都沆瀣一气,老百姓只能认栽。
交钱是吧,勒紧裤腰带,交!
钱交上来了,民心可就一去不复返了,后唐朝廷的公信力瞬间跌到了冰点。
今后朝廷再下什么指令,老百姓一不相信,二不关注,三不支持,一切等闲视之,淡然处之,完全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
有时候,冷漠,预示着最大的危机。
以上,是孔谦做的第一件缺德事儿,这是针对百姓的。
正所谓好事成双,坏事成对儿,孔老弟的第二件缺德事儿是针对下级官员的。
下级官员都有谁?
节度使、观察使。
我的乖乖,现在是什么年代?武夫乱政懂不懂?兵强马壮者为王懂不懂?你一个租庸使竟然敢对地方大佬们动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难道就不怕这些人过来揍你吗?
孔谦不怕。
这倒不是他胆子有多大,而是因为形势比人强。
与节度使、观察使们比起来孔谦也许很渺小,他的租庸使职位也管不到一兵一卒,但是他有靠山,这个靠山就是后唐。
租庸使是后唐的租庸使,人家身后有朝廷。
而后唐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这个巨无霸刚刚入主中原,兵强马壮,浑身肌肉,闲得发慌,特别想找周边的人练一下。
辖区的节度使、观察使们刚归顺过来,拼了命地比拼着做乖宝宝,尾巴生怕夹得不够紧,头生怕伏得不够低,就这,还怕一不留神就被李存勖给撸了,你说这样的一群人怎么敢跟代表朝廷的租庸使作对?
制服暴力的永远是更大的暴力,你想要和平,必须有充足的实力做支撑。
当时的后唐就是世间最大的暴力,如果李存勖能有当年李世民一般的治国理政水平,一统全国,恢复大唐的繁荣盛况也不是难事。
纵观五代十国这段历史时期,李存勖入主中原的时候是最佳的,也是唯一的一次能够统一全国的时候,后唐的疆域在五代中最广,兵力最强,人才最多,政治环境最好,军心民心支持率最高,这完全是形势一片大好、未来尤为可期的时候。
可惜啊,一手好牌被李存勖打得稀烂,这次机会的错失,直接导致了接下来的大混乱。
但无论如何,现在的后唐还是很牛的,最起码不知道内情的藩镇节度使、观察使们是这么认为的。
这就好办事儿了。
孔谦是怎么办事的呢——一杆子捅到底,直接向全国收税。
他绕开了节度使、观察使这一级,直接把任务指标下发到各州县,征调地方的赋税。
这可就捅了马蜂窝。按照惯例,朝廷想要做什么事,都要先通知节度使、观察使,再由这些人去落实。
而节度使又掌管着几个州的军政、人事、财赋大权,俨然是独立王国,你向这些人收税,收不收,能收多少,完全是人家说了算。
孔谦乱打一气,完全把这些规矩给废了,把节度使、观察使给晾到一边去:你们休息休息,这些事儿我自己来!
谁让你自己来的,这种事儿是你想自己来就能自己来的吗,征得我们同意了吗!
不行,这家伙要闹事,搞他!
节度使、观察使们众志成城,同仇敌忾,一起把状告到李存勖那里去了。
这些人告状的理由很充分:按照唐制,中央的制敕不下州郡,而刺史也不能直接奏事。
孔谦这瘪犊子竟然用租庸直帖直达州郡,这是伪梁的制度啊,怎么能行呢?
李存勖一听,有理,下了一道诏命,准了这些地方大佬们的请求。
似乎一切都很顺利,节度使、观察使们喜笑颜开,弹冠相庆,心想皇帝真好,他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啊。
正所谓千锤打鼓,一锤定音,皇帝都发话了,你孔谦就哪儿凉快哪边呆着去吧。
没想到的是,皇帝的诏命下了以后,孔谦的租庸直帖还是照样往州郡里发,非但没有停滞,反而越发越多。
我的乖乖,地方大佬们不淡定了。你孔谦是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皇帝的诏命你没看到吗,你这叫抗旨不遵,难道不怕掉脑袋吗!
孔谦不怕。
这又不是他第一次抗旨了,一次是抗,两次也是抗,抗抗更健康,何乐而不抗?
皇帝的诏命你们信,我老孔不信,你们遵守,我老孔就是不遵守,你们能咋地!有种造反撒,中央军现在正闲得蛋疼,要不你们过来练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