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兵部队在怒江西岸修起的营房,成了溃兵暂时收押的地方。对于胡老三他们来说无疑是多活了一天,也就是多赚了一天。他们没有马上被毙掉这对他们来说多多少少也是有点意外。
宪兵们在搜身的时候,连胡老三一直不舍得吃的那个牛肉罐头还是被搜走了,胡老三在气愤的同时,又有点后悔。早知道当初就将它吃掉就好了。
当然这一幕也没有逃过瘸五的眼睛,可以看出来,他的脸上露出得意的喜色。
当兵的天天在枪林弹雨中过日子,等于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哪个不是炮仗脾气一点就着?
“三哥,咱们是浊要挨枪子了。”瘸五浑身打着颤,两眼无神。
“妈的,要死鸟朝上,不死翻过来,命是老天爷定的,该怎么就怎么,怕有什么鸟用?”胡老三啐了一口吐沫,恶狠狠地说。
“枪都给收了,这不是要毙我们是个啥呀。”另一个东北口音的弟兄接了话,“谁他妈不是爹生娘养的?谁不怕死?老子的命也是命,命再贱,也不能这么做糊涂鬼的,咱们没打没冲是咋的?妈的,咱又不是一上战场就跑,咱这是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这么一条命,现在还不让留了,老子琢磨着这帮宪兵是不是帮小鬼子收拾咱们的。”
“妈的个巴子,老子没有死在鬼子枪下,竟然死在了自己人手里,死了,连个死人的钱都捞不到,到时俺爹俺娘这可怎么办呀!”其中有人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地嚎。
“哭你妈个X,哭有什么鸟用!”胡老三暴吼一声,额头上的青筋凸起,反手给了旁边瘸五一个响亮的嘴巴,“都给老子把猫尿憋回去!”瘸五本来听到旁边的兄弟们嚎的可怜,想起了家里的老婆娃娃,也已经红了眼眶,却被胡老三突然一耳光扇得晕头转向,顿时傻了眼。
“你们这些没有蛋子的孬货,现在不毙我们,意思就是还得审,到时候老子一个人担下来就是了,你们怕个鸟呀!”胡老三嘴上吼的凶,实际上他自己心里也没有一点底气,他知道这次宪兵队要杀鸡儆猴,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
“三哥,要担咱们一起担!”铁头在那边闷声说。
“可不是吗,三哥,事情出来了,也不能让你一个人擦屁股,到时算我一个。”向来圆滑的刘麻子赶紧说道。
胡老三转过身瞪了瞪战战兢兢的瘸五说道:“狗日的,你怕了鸟呀,你没事,到时,大家都说你是神枪手......”
营房里引来了一阵阵大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胡老三觉得这些宪兵杀人如割草,手里多几条冤死的鬼魂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从外面锁死的营房门被打开的时候,胡老三他们一下子炸了窝,几个胆大的摆出鱼死网破的架势,但却被宪兵们黑洞洞的枪口逼到了脚角。
“三哥,来世再做兄弟啦!”胡老三听到那边的弟兄在叫,语声发颤。
是呀,攻不下鬼子阵地,就算是再怎么拼,怎么打,胡老三也从来没有听过弟兄们以这种语调在说话,他知道眼下这些兄弟跟自己一样有太多的不甘,被宪兵杀跟被鬼子杀是截然不同的概念,荣辱方面更是不一样。
“三哥,跟他们干吧!”铁头低沉着嗓子,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胡老三留意着宪兵们手上的动作,知道他们这就要杀人,一时凶性激起,眼睛中已有了跃跃欲试的神情。目光四扫之下,他发现瘸五一霎不霎地盯着宪兵身后的营地,表情更是奇特。
“真是傻鸟一个!”都到这个时候了,这小子还在发什么呆呢?胡老三有点哭笑不得,冲几个弟兄使了一下眼色,脚下一前一后蓄足了势,就要腾身扑向前方的宪兵。
下一瞬间,有人在大喊,有人在哀嚎,也有人开枪搂火。胡老三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时候救星会来到。
从另一边山林里悄然钻出的数十人成了真正的催命鬼,他们不分宪兵和溃兵,齐刷刷从后面就开火。不过,大部分的火力是冲着手里有枪的宪兵去的。胡老三还没有冲到既定的目标跟前,就看到那宪兵口中鲜血直喷地向前倒下,背上几个硕大的枪眼,倒是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是小鬼子,我X他奶奶!”有人在厉声高呼,场面早已乱成一团。
这批偷袭小鬼子虽然看到了两帮对峙的中国军人,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其中一方要杀另一方,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早发起攻击。除了清理外围的必要火力以外,也有少数鬼子钻进了储存武器弹药的库房,几枚手雷扔进去,整个房子都四分五裂上了天,火光把大半边山地都映得通红。
胡老三带着几个川兵老乡从尸体身上摸到汤姆森***,一路杀了出去。突如其来的鬼子就像一群见了血的饿狼,跟营地守军近距离地交起火缠斗着。宪兵们死的死,伤的伤,早就如鸟兽散了......他们这些人平时在军中是威风惯了,可大多数人还是没有实战经验,遇上这种突发情况甚至还不如普通士兵来的镇定。
82团溃兵最终脱险的不过十几个人,铁头,刘麻子等人仗着七分应变和三分的运气死里逃生,其他的多半死在突袭的鬼子枪下,也有几个是倒在宪兵的枪下。即使是上次从战场上撤退,胡老三也没有过这样窝囊的感觉,这一次他和他的弟兄们是真真正正地在逃,甚至连帮着营地驻军一起打鬼子的念头都没有了。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瘸五神奇般地跟着胡老三逃了出来,身上连块皮都没有破,口中的嘟嘟着让惊魂未定的众人纷纷投来了目光。
“你狗日的运气倒好!”胡老三也有点愕然,踹了对方一脚,以示安慰自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