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枪响之后该干啥,怎么打,杀人还是被杀,瘸五都完全没有谱,他只能趴在泥水中听天由命。
夕阳的余辉正落在那片矮丘上,瘸五心惊胆战地透过灌木间隙往那边张望,草叶上水滴的反光让他的眼睛感觉到了刺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当他稍微松下一口气,一个倒锅底般的东西从山包茂密的草丛中探了出来,露出覆满网格的弧面。瘸五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摸到步枪,心狂跳 几乎要蹦出嗓子眼。由于距离太远的缘故,他又仔细看了很久,才确定那黑乎乎的玩意儿正是钢盔的一角。
瘸五看不清钢盔下日本人的脸庞,却似乎能感受到对方那双眼在冷冷地注视着这边,自己只要一动,就会立即被飞来的子弹打穿脑壳。马成龙说过,要诱鬼子下山,尽管不知道他将用什么手段去诱去,但瘸五还是相信对马成龙来说那绝对不是什么难事。然而现在鬼子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当中,马成龙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陈营长也如同凭空消失了一样,瘸五不知道是该打上一枪,还是什么也不做。
钢盔又动了动,瘸五的心也跟着颤了颤,汗水披着脸颊流了下来,像一条冰冷黏腻的蛇。雨后的丛林比蒸笼还要闷热,他觉得身上像是着了把火,鬼使神差的,耳边竟然又响起了那裂谷中伤员的声音,“凉快,凉快!”
瘸五下意识地往头上摸了一把,那个粗陋的草环当然不在,他无声地骂了一句,唇角向后扯起,表情变得疯狂且狰狞了起来。
他感觉到,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他恐怕忍不住先把自己给崩了。
费劲地把枪挪到身前,瘸五还是如胡老三教过的那样,照标尺,瞄直线,略停了一下呼吸,然后扣下扳机。“砰”的一声,居然打中了,子弹打在了帽沿上,钢盔凌空翻滚着飞到老远,下面露出的不是人头,而是一根用以支撑的树枝。与此同时伪装旁边不到一米的位置上,草叶间隐秘探出的枪口砰然出发,瘸五猛颤了一下,就像撒完尿后打了个寒战,手捂头颈,慢慢向旁边倒下。
另一边,正对山包的一条浅洼里,陈跃阳连开数枪。打中瘸五那人在射击手触动的茅草,陈跃阳循着枪声望见,立即开火,然而此时却有着一声枪响从身后传来,他只觉得后心一麻,如同被大锤重重砸了一下。
后面怎么来人了?眼前发黑的陈跃阳冒出这么一个念头。“营长!”百米开发的枯叶堆里,一名士兵跳起身,往这边狂奔,想要来救陈跃阳,却被飞来的第二颗子弹贯穿头颅,一路直滚撞上了树干。
百米开外的后方林带里,山野面无表情地拉动枪栓,退弹顶火,重新透过狙击镜瞄向前方。山包上的蝎子已潜回草木深处,更换狙击的位置。山野是在蝎子的帮助下,用皮带和绳索系成长缆,荡过了山包后的断崖,这才能绕到了陈跃阳的后方。蝎子本来不打算恋战,但无奈山野却一直坚持,正好同野兽天生就具备对威胁的直觉一样,这一次怎么也摆脱不了的追敌让山野相信,那个中国人极有可能现身了。
眼下的情形似乎也进一步证明了这一点,之前蝎子杀的那个,跟此刻自己杀的这两个,分别潜伏在山包的正、侧面,等于是在“L”字的头和尾上,构成了单薄却有效的交叉火力带。而这种火力架构无疑是为了封锁山包,山野很奇怪这此中国人为什么首先考虑的不是进攻,而是封锁,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了,这是要在还没有交手之前,就断了他和蝎子的后路,有了底气的中国人无意再纵虎归山了。
现在看起来这样的部署似乎充满讽剌,蝎子那家伙总算还肯听他一回,诱杀了那边的菜鸟,黄雀在后的山野预判了几个藏身点,在其中一点的枪声响起后,轻松将子弹射入陈跃阳的后心。山野不敢确定,如果没有冒险翻越断崖,如果那个中国菜鸟没有率先开枪暴露自己的位置,自己跟蝎子的赢面能有多大呢?差之毫里谬之千里是战场上铁律,现在还没有冒头的残其实已经算是输家了,他们不可能再有机会扭转形势。
山野答应过蝎子,如果绕到敌人的后方,发现他们的数量是对付不了的,就会回去叫上他走人,现在看来倒确实是他太于谨慎过头了。三名敌人先后被撂倒,山包周围再无一点动静,山野在狙击镜中仔细观察过每一处可以藏人的所在,得出的结论是,还剩下的敌方枪手不会超过两个人。
直到现在,山野还是觉得那人还在追兵不中,因为针刺脊梁一般的威胁感始终存在着。刚开始得知对方是什么“黑丛林特遣队”的司令时,山野满怀轻蔑,他不认为除了木村小队以外,还有其他部队是值得一提的。而现在,木村小队死的只剩下最后的四个人,特遣队的司令竟然还好好的活着。
山野从没有如此迫切地想要杀一个人,他觉得这个不敢正面交战的卑劣家伙,让木村队长蒙受了耻辱。
木村曾经说过,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人类最原始的本能会被危机激发,山野觉得现在自己变成了一头潜伏的兽,他的身体疲惫不堪,精神意志却人部棱角分明,感官的敏锐程度是前所未有过的,甚至连几米开外一只四脚蛇爬过的枯叶的声息都听得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