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城生辰一过,叶世锦又往宫中频繁走动起来。因他刻意隐瞒,朝中权臣对叶倾城成人之事所知不多。况且,梅妃重伤迁宫,皇帝特意下令叶世锦操持买办。他正在得势期间,这些人也不好真个与他为敌。
只是,叶倾城的婚事一直是叶世锦的心头急。此前答应叶倾城待她成人再议婚事,如今即已成人,断没有不肯嫁的荒唐决定。叶倾城心知无法推脱,只说忙碌一月身心俱疲,过几日再给他答复,便独自带了小叶子,返回临渊阁。她一日不嫁,叶世锦也愿意她一日幽居居临渊阁,免教李萦旭瞧见。
叶倾城上山住了几日,府中便传来消息,成人那日向她讨茶喝的中郎将之子韩锋,在第二日就悄然携礼登门求亲了。叶世锦未允,韩锋也未见不快,照旧大步回返,不见一丝被拒的尴尬与恼怒。
叶倾城听了笑笑不语,拨着花蜜茶水,嘟着嘴不知在想什么。
转眼进了十月,天气渐渐转寒,晒在日头下也不会觉着热了。小叶子搬了躺椅靠枕在花圃边,又泡了暖胃的花瓣水,拿了可口的点心,扶着叶倾城在太阳底下懒洋洋的晒着。
叶倾城成人后,衣裙统统换了式样,珠花簪子也与幼时佩戴不同。今日穿了一袭葱绿长裙,罩了同色纱衣,披了雪白薄裘风,盖着青碧绒毯。青丝没有繁杂的挽着,却是拢在左侧垂在身前,只在发上别了一只银簪。不似成人那日的刻意妆扮,瞧去少了一丝妩媚明艳,多了几分清雅淡然。
天气渐渐寒冷,夜间的揽月台雾气浓的瞧不清人影,叶倾城却仍然坚持夜夜跳舞。虽然没了年初的失落伤感,却也希望能够一直跳下去。似乎只有跳舞时,才离逝去的娘亲最近。尤其是在成人之后,每夜跳舞,都感觉亡母就在那浓的化不开的雾中注视她一般。
娘亲……城儿长大了,您可知道?
戌时,银月高悬,寒星点点。临渊阁一派宁静祥和,揽月台雾霭沉沉,瞧去如人间仙境。
叶倾城收拾妥当,缓缓出楼。小叶子见她穿着白日的常服,奇道:“小姐,您怎的不换了舞衣跳舞?”
叶倾城嘴角一勾,轻声道:“我想……我想试试新鲜呢。”
小叶子一愣,笑道:“索性衣服样式差不多,奴婢瞧这也挺好的。”
叶倾城含笑出门,未再言语。一个人上了揽月台,褪了雪白薄裘搭在栏杆上,缓慢试着步子,渐渐到了台中心。葱 绿纱裙迎风舞动,青丝也飘扬起来。她清了清嗓子,清冷吟唱:
“陌上花,莫道与君长别离,陌上自有花解语。休言流年久成孤,临渊揽月为君舞。”
葱绿身影游离在雾中,瞧不真切,迷蒙中凝着哀伤、感叹与悲情。纤细美人静静舞着,眼眸随着玉手行走,舞姿似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叶倾城舞了一会,有些乏力歇下来。沿着浓雾走到栏杆边,低头见窄榻有些湿润没有坐下,而是仰头去看檐边的冷月。
冷月清辉,月色透进雾中,显出迷离的色彩。叶倾城勾起嘴角,叹道:“娘亲,城儿已经成人了,您可瞧见了?”
冷冷月下,自是无人应答。
叶倾城低头自怀里摸出张折叠四方的宣纸,缓缓展开来,抬头望着银月笑道:“不知道别家女子成人,可有收到诗词作礼?城儿却是得了一首,娘亲您想听吗?”
冷月无声,碧潭悄然,无人回应。
叶倾城小心拿着宣纸,借着月色,缓缓念道:“三月迎春不惜采,六月翠荷扶风摆。九月碧水清冷斋,却教百花凋零衰。艳阳亦寒亦萧败,恍惚仙子踏云来。新月如眉雪似腮,绿柳为腰水作态,半盏新茶勾碧水,一纤娇蕊绰风开。”
她轻声念完,语意羞涩,弯着眼睛道:“娘亲,城儿真有这么美么?”夜风萧萧,冷月高悬,葱绿人儿亭亭而立,含羞带怯,倒是堪配这词的。
“在看什么?”男子沉稳的嗓音在雾中响起,带着不着痕迹的宠溺。
叶倾城一讶,慌慌张张的藏着手中宣纸,飞快转身,背过双手。
一袭白袍自雾中翩然行来,俊朗的面容越亦清晰。苏夜离含笑瞧着叶倾城,低头打量她半刻,疑道:“成人了?”
青丝半拢,媚态天成。只要是楚国人,没有谁会瞧不出她的穿着。
叶倾城低着头,飞快拉过薄裘罩在身上,玉手拨着薄裘前襟挡住胸前,这才从鼻子里哼出声音来:“嗯。”
苏夜离一眼瞧见她手中的宣纸,一手夺过来,笑道:“原来在看这个?”
“哎……”叶倾城娇唤出声,不假思索的伸手去抢。
苏夜离本是刻意逗她,见她如此紧张,反而生了一瞧究竟的心思,抬高了手臂不让她抢,高高展开,认真看起来。
“新月如眉雪似腮,绿柳为腰水作态,半盏新茶勾碧水,一纤娇蕊绰风开。嗯,写的好!这首词用来喻你,再好不过!”
叶倾城不料他展开看了,还要品评一番,羞红了脸,嗔道:“还给我!”说完,伸手再夺。
苏夜离笑着闪避不让她得手,问道:“写的真好,你自己写的?”
叶倾城嘟着嘴,小脸愈发红了:“还给我!还给我!”
苏夜离见她神色有异,歇下来,仔细看了眼字迹,递给她,开口道:“别人写给你的?”
叶倾城被他猜中,不开口,低头默默收着宣纸。
苏夜离心口一痛,淡了脸色轻声道:“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言毕,倒退三步隐进了浓雾。
叶倾城胸口一跳,还未明白过来,他已眨眼没了影儿,不禁急道:“我……你……哎呀……”顿了顿脚,自言自语的抱怨:“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几个月也不肯露面,人家的成人之礼也不知晓。这会,还嫌弃人家收了别人的礼物!真是小气!”苦着小脸,拽着手中宣纸,眉间蹙成一团。
“呵呵,你还是喜欢我的!”苏夜离宠溺开口,从叶倾城身后的浓雾现身,将她一把环在胸前,呵呵乐着。
陡然被人环住,叶倾城先是一惊,再是一涩,掰着苏夜离扣在一起的大手,急道:“放开我!”
苏夜离怎肯松手,将她扶正面对自己,小心翼翼的环住,瞧着她粉面含羞的小模样,宠溺笑道:“我也喜欢你!”
叶倾城心口一悸,酸酸甜甜却是从未有过的新奇感受。咬着唇低头不语,也不再挣扎。
苏夜离细细瞧她容色,叹道:“那夜我一到家便被义父禁足,连着四月出不了门。不然,早就来看你了。”
叶倾城双手抵住他前胸,静静听着。
苏夜离笑:“你不问我,为何受了重伤还被禁足?”
叶倾城乖顺的摇摇头,苏夜离哈哈一笑,叹道:“我喜欢你!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
叶倾城烫着脸,心上甜腻,开口疑道:“第一次,咱们只说了几句话呀?”
苏夜离细细打量她,答道:“非也!第一次见你,你没看见我!”
“啊?”叶倾城抬起头,讶道:“你何时见得我?”
她张着小嘴,眸子如水,深邃迷人,苏夜离心上一滞,双臂一用力将她整个抱起往窄榻走去。
“哎……”叶倾城惊呼出声,反应过来他要去坐,忙道:“湿的!”
苏夜离立在榻前,将她小心放下,宠溺道:“不怕。”言毕,在叶倾城好奇的目光中,伸出右手隔空缓缓拂过窄榻。湿润的木板立时升腾热气,转眼干燥如新。
“干了?”叶倾城惊讶开口,睁大眸子瞧着窄榻,脑中转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这是什么功夫,如此厉害?要是她也能学,冬天就不会怕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