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殿果然已一片杀声。
火光通天耀眼,一拨又一拨的御林军冲进昭阳殿,继而血溅当场。一层层人潮中,却见厮杀的两拨人皆是御林军。唯一不同,乃是当中一批人,左臂上缠着一截嫣红的巾帕。
那巾帕红做一团,刺人眼目,似活得一般。
苏夜离左臂上绑着一截嫣红巾帕,穿过憧憧人影,直往谪仙宫去。掐算楚洛的脚力,此刻应是已到了谪仙宫。他只怕……
远处,安王一袭嫣红锦袍,笑吟吟举着宝剑,盯着满殿的鲜血淋淋,面上闪过一丝阴狠。满朝文武,因着参加楚洛大婚宴,尽数坐于昭阳殿中。此刻,已有多人身首异处。这一拨血的洗礼,剩下的文武朝臣,俱是拥戴安王之人。
谪仙宫早已被他的人团团围住,楚洛却毫不自知。那个谪仙……安王面上闪过一丝异样,招手唤了一人上前。
张琉忙上前听命,安王盯着张琉白净的脸面,沉声道:“去谪仙宫,不可放过一人。”
张琉一怔,慌忙点头道:“是。”
叶倾城坐在楚洛对面,几次三番,已劝下数杯酒。楚洛涨红着脸,不时伸手过来摸捏她,却都被她巧妙躲过。
“陛下,再喝这最后一杯。”叶倾城嗲着嗓音,轻轻举起酒杯,笑吟吟递到楚洛眼前。楚洛迷迷糊糊眨眨眼,一把擒住她柔胰,缓缓喝下了酒,笑嘻嘻道:“美人,寡人酒也喝了,是不是该……”话未毕,就势一拉,将叶倾城拉进怀中。
叶倾城脸一红,忍住心口的恶心,推开他道:“那就再看一支舞……”
楚洛耐心有限,被她左右推诿,不悦道:“今日是大婚之夜,你可不能再糊弄寡人,那些个舞明日再看也不迟,寡人可是心痒难耐了……”不管叶倾城的娇羞,狠狠将人抱起,直往床榻走去。
一个半百老头子,眼下却对一个十六岁的女子心生淫邪,也不知这是帝王之幸,还是帝王之不幸?
叶倾城不敢再等,只怕清白被毁,佯装挣扎,看清楚洛暴露的咽喉,猛地扬起左手,右手飞快自左袖中抽出短剑,狠狠扎向楚洛。
“啊……”楚洛一愣,到底是个男子反应迅捷,一把推开叶倾城,猛然后退数步。
叶倾城跌落在地,右手紧紧握着短剑,眉目间已有汗珠。她本就手无缚鸡之力,此刻一击不中,再想行刺楚洛,已然不易。
楚洛大惊,忆起方才梅妃的暴毙,不禁高声怒喝道:“来人,来人,抓刺客!”
叶倾城大惊,猛然将短剑横在颈间,生怕殿外冲进来的人祸害了她。然而,等了半晌不见外头动静,不禁微微蹙眉。
不仅是叶倾城,便是楚洛,也有些发怵。
外头死一般寂静,亏他二人还饮酒欢谈了半晌。
殿中一静,殿外的声音便渐渐明显起来。起初是呼呼喝喝的大火燃烧声,继而是兵刃相接的铿锵声,再而是隐隐约约的喊杀声,最后只剩下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迫近谪仙宫。
安王叛变了。这是叶倾城脑中,一瞬间闪过的念头。
楚洛毫不知情,急忙忙往门外跑去,欲探个究竟。
叶倾城心思一转,紧握着短剑怒斥道:“安王已叛变,楚洛,纳命来!”不由分说,缠上楚洛。
安王叛变?楚洛一惊,险些坠地。叶倾城的短剑,便在此刻欺近。
殿内殿外俱是让人不安的情势,楚洛不如方才那般胆大机警,眼见匕首靠近,忘了反抗,只顾逃命。
叶倾城信心倍增,举着短剑再行扑杀。
然而,楚洛却忽然转身,避开了她的短剑。
好巧不巧,叶倾城的脖子正好暴露在楚洛眼前。
“你这疯女人。”楚洛见机,一把掐住叶倾城的脖子,呲牙裂嘴道:“寡人将你宠上了天,没想到你是皇弟的人。我杀了你!”
叶倾城只觉喉头锁紧,根本来不及喘息,双耳渐渐不闻,眼前也慢慢模糊起来。楚洛不肯放手,直欲将她掐死为快。
叶倾城身形软软,缓缓往地上坠去。楚洛死死掐住她的脖子,怒斥道:“你们全都是骗子,当着寡人一套,背着寡人一套,跟皇后一样……”
叶倾城已听不清他在念叨什么,但不知为何,失去知觉的她,脑中却忽然闪过苏夜离的脸。一幕幕,从相遇到相识,从相知到相爱……每一个画面,都是那么温馨,每一个笑容,都充满了暖意。
画面定格在洛城大雪飞扬的夜,苏夜离俊逸含笑的脸庞。
苏夜离……
叶倾城心头一惊,眼前忽然清晰,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右手未曾丢弃的短剑,狠狠刺向了楚洛。
楚洛一颤,手上的力道忽而消失。他伸出手,不可置信的摸向左颈,那里插着一柄短剑,正汩汩往外淌血。
楚洛倒地,叶倾城双眼一闭,后仰倒下。昏睡之前,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她,“倾城……”
苏夜离飞奔进门,看到的一幕,正是叶倾城与楚洛最后的搏杀。手中长剑狠狠钉入楚洛身体,他一步掠进,抱起叶倾城。
倾城倾国的容颜一片苍白,伸手触及,呼吸不闻。
她死了?
苏夜离脑中一懵,失声道:“倾城?”
怀中人并未答应他,回答他的是张琉急切的声音:“苏少主,梅妃叛乱,纵火烧死陛下与谪仙,谪仙宫的大火已经烧起来了。”
好一个栽赃嫁祸,安王得胜,成王败寇,他想给谁按什么罪名便安什么罪名。苏夜离红着双眼抬头,瞪着张琉,怒喝道:“太医在哪?”
张琉一怔,他是安王的管事,轮不到苏夜离来辖制。然,他看清叶倾城苍白的脸,还是蹙眉道:“请随我来。”
二人穿过游廊往太医署去,谪仙宫已是滔天大火。火光赤红,似要烧光这世间的一切。
然而,赶至太医署,坐镇的太医已吓蒙了,人人双股战战,几欲晕厥,无人施救。苏夜离痛不欲生,抱着叶倾城如一只受伤的困兽。却有一位老太医,自庭院中穿出,盯着叶倾城看了片刻,取出整套银针,为她施针活命。
银针施毕,已是四更天。叶倾城呼出一口气,总算保下命来。老太医缓慢收针,苏夜离长跪谢恩,连磕了九个响头。
老太医盯着苏夜离的脸,淡然道:“天子近臣,自古便是伴君如伴虎。既做了江湖人,更应明白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你若真要谢老夫,自此后,归去罢。”
苏夜离一怔,看不出老太医究竟何意,却还是认真道:“晚辈这就带倾城离去。”
老太医点点头,淡淡道:“这位姑娘本无活命机会,只是一股执念盘桓心尖,这才留得一命。不过要她醒来,尚须费力。老夫已无力相助,此后的造化,只看她自己了。”
苏夜离似懂非懂,忙抱起叶倾城出了太医署,直往夜离谷赶去。若要彻底治好叶倾城,定然需要神医相助。
出宫不顺,若非苏夜离的身份,定要被困。皇宫已被安王拿下,梅妃因嫉妒皇贵妃的宠爱,亲手将楚洛与皇贵妃卿黎黎烧死在谪仙宫,她自己亦因失误而被烧死。今晨,安王怒斥梅妃嫉妒生恨,篡权谋位,已将李家抄家灭门。
安王并未登基,然,登基大势已到。朝中人少了一半,活着的皆见识了昨夜的血腥。无人敢于忤逆安王,更无人为李家人争辩。
李国丈以及一众李家男子,昨夜便被斩杀在昭阳殿,以至于今日斩首的菜市口,只有一群老弱女眷。然,纵是老弱女眷,亦要承担梅妃篡权的后果。
百姓们毫不知情,只将手中的烂菜帮子、臭鸡蛋、破草鞋砸向刑场中待斩的李家人。
“真真该死,陛下大婚,李家也敢趁机谋反?”
“可不是,要不是安王殿下,咱们今儿个指不定要喊梅妃‘皇上’了呢……”
有人议论开头,菜市口渐渐人声鼎沸起来。
养在梅妃名下的太子楚稚,于巳时被废。据说梅妃此举,便是为太子篡位。
可怜太子小小年纪,便被禁足冷宫,只差一杯毒酒。然,弑父篡位,罪该凌迟,安王此举已是顾念血缘亲情,再被百姓朝堂称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