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瞬间也跟着脸色灰白得可怕,只见他本就眼白偏多的眼珠,如夜鹰般死死盯着阵中,那认真又狠戾的表情令人毛骨悚然,尽管他什么也看不见。
“姐,真的是你吗?我是小风啊!”老李虽是当过兵,之后作保镖,自诩是个粗人,但却有个十分文雅的姓名——李清风。
众人皆是鸦雀无声,五鬼亦是没有半点声音。良久,老李又似对着空气喊道:“李秀莲,我知道我欠你的,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如果有来生,大不了我替你死!你就别恨啦!”
!!!
林江仙倒惊得心中一跳,他这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说这个李秀莲的病死是老李干的?可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个懂借命术法之人啊。何况如果真如他说所,借自己至亲骨肉的命,怎么能下得去手!
不过话说回来,难怪自己一直觉得他怪怪的,明明是当过兵的人,却是周身除了一股暴戾气之外,还隐约散发着说不出来的阴森。
想来必然因为他的命是借来的,说明他本来阳寿不长,自然会比普通人更接近死亡之境,沾染上阴气。
终于,阵中的女鬼似乎听到了老李的呼唤,讷讷抬头向老李望去:“小……小风。”
老李的双目也已赤红,像是陷入了某些回忆:“姐,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三十年前生病的人是我,本来会病死的人,也是我啊。”
“咱们娘在临死前才告诉我的,咱家三代单传,到了我这里,他不能眼见李家断后啊!那时候,我以为她是回光返照说胡话了,可是后来我收拾老宅的时候,真的找到当年他们从你身上借命的东西。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他们居然……用你……用你给我抵命。”
“姐,是我对不起你,那时候我不懂事,只知道我的病在渐渐好转,而你却慢慢一病不起。我根本不知道原来是娘找人做了法事,拿你的命抵给我了。我真的不知道啊……”说到这里,老李已是泪眼婆娑,涎涕俱下。
阵中的李秀莲虽与老李是阴阳相隔,本不会再有交集了,但因为本是至亲血脉,再加上又是借命才得以延续。在这一刻,老李居然能透过泪眼隐约看到阵法里,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形,吓得他忽然停止了抽噎,仔细打量起来。
半晌,他想起来了,那个影子,真的是那个大了自己十几岁的姐姐啊。是那个从小牵着自己蹒跚学步,比母亲还与自己相处得多的亲姐姐。还是那个从前最爱笑,现在却是如此死灰、了无生气的影子。是那个被自己顶替了原本该属于她的鲜活人生!
同样,李秀莲也终于看到了那个中年男人,在她记忆中的小风,原本还只是一个孩子,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鼻涕虫,孱弱又调皮。但此时,已经长成了一个与自己父亲有几分相像的成年男人了。
林江仙只见她颤颤巍巍地就要跨出阵,朝老李而去,却被穆孤帆长剑一横,给拦了下来。
秦源眯起眼,也一步上前,似笑非笑道:“各位,话已至此,还请上路吧,纵然世间万般好,或是还有多少怨恨与牵挂,对各位而言,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又何必执著。”
五鬼面面相觑后,老者恨然道:“那这个人呢?他做了这样有损阴德之事,难道就这样算了?”
“没错,不能就这样让他好过。”
“就是!”
秦源摇头:“自然不会,有借定然有还,你说是吧?”
说着,他推推眼镜斜眼看向穆孤帆和林江仙,这话,自然是在问他俩。
“那是自然。”穆孤帆晗首。
林江仙也跟着小鸡啄米般:“没错没错。就是就是。”
“可我们想看到他的报应。”老太太不依不饶。
穆孤帆闻言蹙眉,林江仙也心想,这要怎么看?时间会说明一切,但问题的关键是这五鬼,它们根本没有时间了。
就在两人片刻疑虑之时,秦源竟然呵呵笑了声,一脚踏进了阵中。
他这个动作,让穆孤帆吃惊不小。林江仙虽然不明所以,不知道有何不妥,但作为布阵之人的他却是清楚的。
这个阵乃是招阴阵法,说白了,里面是不能有活人的,即便是此时蹲于阵中心的王奇也是因为与五鬼相牵连,且由他做了十二分防护、带了法器、布了阵中心的结界,才进去的。
与如此多番保护的王奇相比,这秦源居然可以这么轻松如履平地一般,没被阵中强烈的阴气反噬和受任何影响。
只见他快步走到抱头蹲地,还在瑟瑟发抖的王奇跟前,抬起他那只根本不像终日盘桓在厨房里的素白之手,指尖一点,轻触在了王奇头顶一拳之处,口中念念有辞却又让人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忽然,王奇头顶出现了一团紫金色火焰,正在林江仙睁大疑惑的双眼之时,穆孤帆难得受了莫大刺激一般,发出‘嘶’一声,倒抽一口冷气。
显然,那五鬼也看到了王奇头顶的火焰,不但没有露出惊恐之色,反之一个个都是垂涎三尺之态,好像随时都会扑上去。
但很快,秦源便将那团紫金色火焰又给摁了下去,只是一瞬间,仿佛吹风蜡烛般。
“这样可好?”秦源还是没有温度的笑容,问向五鬼。
这回,再没有哪个反驳,都你看我,我看你。
倒是穆孤帆口吃了:“你你……你居然……”
“反正迟早的事,这本来也是他欠它们的,你说呢?”秦源无所谓地走出阵法外,刚才一整套动作,就仿佛只是进了一个房间,点了一支蜡烛,然后又顺手再灭了它一般。
可是穆孤帆最清楚不过,这个男人刚才居然燃烧了王奇的精火,是以他的命为燃料的。
精火,又称命火、寿火。顾名思义,从此之后,纵然王奇本身的命格再硬,怕也是日渐萎靡。再无司命火护身,最后必如这蜡烛一般,风一吹就灭了……
但能操控此等术法的人,他也是只曾听闻,如今还是第一次得见,叫他怎么能不惊讶,不由得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看起来浅淡得如空气一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