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谢麒麟来迟了,大概迟10min左右,唐卡盯着一本故事书、有节奏的抖着腿,连带着头和身子都在左右晃动。用棋盘端着盘盘罐罐的谢麒麟见到此景喜形于色,塑料棋盘棋盘上的物件开始被逐渐一个个卸下。
“看来精神状态不错啊!没熬夜研究点儿计谋吗?”
眼睛一直盯着书的唐卡终于把书放到了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两个茶叶包。“我是来和你下棋的。”
“是吗?那…这茶叶不算贿赂吗?”嘴上虽说在调侃,但谢麒麟却直接上手捡起了茶叶包,自己拿一罐子便宜货被推到了另一边。
“你的茶有点儿刺激,我喝不习惯,影响我的发挥。”
谢麒麟摇头,“真是的……”
唐卡看着空空如也的棋盘,目光所到之处没有他寻找的东西,“棋篓…棋子呢?”
“棋子?”谢麒麟一脸疑惑,“我有必要提供棋子吗?我可是来找你下棋的~”
虽然唐卡猜到了对方会像上一次一样耍诈使手段,但……竟然会这么彻底……“你的意思,纯靠脑子记吗?”
谢麒麟缓缓拿起茶水,微微嗅嗅滚烫的茶水,又缓缓的放下,不急不忙的说:“你不觉得用黑白棋子在棋盘上下棋挤的慌吗?动不动位置就有摆偏…而且那两篓棋子份量也不轻,端来端去我觉得累。”
“照这个态势下去,明天你连棋盘都不会带吧?”唐卡质问。
谢麒麟用手抚顺胸口位置的睡衣,他的表情满意而知足,“聪明人就是好说话,作为奖励,稍微和你说说吧……你眼前的这个棋盘、对我而言本质上就是一个茶水盘子,端茶端水的工具而已。我只是怕你适应不过来这种变化,所以想着循序渐进来着…本来是打算先玩一周以后再撤掉棋子,但不得不说~你的水平远远超过了我的预估~我也真有点儿舍不得那10万元,第四局我真有可能会输,所以去掉棋子的事只能提前一周了。”
唐卡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头发缭乱、还好似没有洗脸、袖角领口能看到明显污渍的粉色睡衣……说气话来却异常自信~那种眼神~。他早猜到面前的家伙可能会超出他的预计很多,但他无法想象竟然会是这样……这家伙下棋根本不需要棋盘!cao!!怪物!!!难怪总感觉怪怪的!总感觉不是单纯的棋力问题~自己遇到的压根不是什么怪人、神人之类的东西,而是怪物!cao!!!真不知是应该自感幸运……还是担心……
唐卡压制着内心的翻涌,面不露色的说,“所以……明天你真的不会带棋盘了……吧?我担心自己有点儿跟不上你的节奏……”
“这个要看你今天的表现了,如果还能维持昨天的攻势……我可以考虑。”谢麒麟挠了挠头,那早就过度纠缠杂乱的头发~却似乎因此显得更加整齐了一点儿。“你觉得自己会跟不上吗?”
唐卡点头,人要有自知之明,他谨记在心。“照这个节奏下去……规则也在不断变动,即便我及其勉强的记住了棋子,棋策选择方面恐怕会没有足够时间维持水准。短时的棋子记忆和不断变动的行棋逻辑……这两个东西其实昨天已经开始了拉锯。”
“记忆和变动的逻辑拉锯吗?”谢麒麟站起来看了看唐卡身后,又转身向身后看了看,只有叹息声和摇头,“看来她有段时间没有来这里了……”。
谢麒麟坐下身子,“这么和你说吧,我熟悉几个能把这个图书馆的书基本全背下来刻在脑袋里的家伙,只要问到他们是哪一层哪一间哪个书架哪本书,他们几乎能一次不差的背出来。但是到了下棋方面,特别是在没有棋盘和棋子的时候,一般而言~他们记得棋子,但棋术很丑,基本和初学者无异……”
“你的意思……这两者平衡不了吗?”唐卡眉头皱在了一起……
“越是正确的、可复现的逻辑~才更应该成为记忆,这是脑袋的构造决定的。不断变化的棋术规则或棋子~会让脑袋很难舒适的用记忆勾连逻辑,脑袋的固有习性令脑袋抗拒、并让你觉得是有东西在脑中拉锯。”谢麒麟食指指着自己的脑袋,“但实际上~似乎又不完全是那么一回事儿。记忆、逻辑~这两者本就是脑袋制作出来的~用作使自己可信服的小玩具,如同用玩具哄孩子一样,本质却是~为了让自己相信并屈服的自我暗示罢了。苦瓜与苹果的味道区别甚至是刻在DNA里的逻辑记忆,但这并不意味着苦瓜不能生吃,只是你的大脑不喜欢苦瓜~而是喜欢苹果罢了。”
“……”唐卡听着,他只觉得~今天的对弈还没有开始~似乎已经可以结束了。“这样乱来……很容易造成损伤的……”
“损伤?”谢麒麟的脸上显示出不可一世的轻蔑笑容,他眼睛看着唐卡,但那轻蔑却不是在针对唐卡。“我可不想像伺候主子一样供着它、哄着它,坏毛病都是惯出来的。”
“……我大概理解了。那么……开始吧……首先是新规则改动,1、左右再拓宽两列2、靠近卒的拓宽位添卒3、底线添加新子~残車,残車和車一样的功能,只不过一次最多走五格。”
“隔了一整天就想出这么中庸的花样吗?”谢麒麟摇头,他显得不太满意。
“这是我刚才看书时随便想的点子,我是为了下棋而来。”
“可这样的话……10万元你可就真的拿不到了,真的会有些可惜。”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能惯着这颗喜欢钱的脑袋,苦瓜总还是可以吃一些的。”唐卡尽力放平了心态,看着空空如也的围棋棋盘,右手缓缓落下,食指抵在想象中的卒的位置,向前滑动一格。
谢麒麟忍不住嘲讽说到,“你最好别化成了东施效颦。”空空如也的棋盘上,食指在对应的位置上滑动了起来。
二人不甘示弱,你来我往,5步之后,思考时间开始拉长,6s、8s、9s、9s、9s……每一次手机抬起的时刻,便像是长跑中的一次微妙喘息……而这种长跑很少能到达终点……
输了……仍旧是20多步的时候,残車落入故意的破绽陷阱,换子之后已无胜算。唐卡的投降是正确的选择,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会让之后的自己心态大崩。
这次对局后谢麒麟没有说闲话,而是直接说起了规则,“1、防线太弱了……两卒靠拢可作为一个垒,不能被吃掉的垒。”
“同意。2、给卒额外一条命,需要吃两次才能死亡。”
“同意。3、添加新子枪在残車的上位,与旧时的炮类似,只不过他自己只能做炮架子,其他棋子均可作为子弹。如果炮弹是士或者象之类的,在偏离存在轨道时炮弹与敌军一同阵亡。”
“同意。那么……开始?”
“开始。”
没有多余的感慨和回忆,仅仅是来下棋的二人两人马上再次陷入了空洞棋盘上的对弈,手指在棋盘上挪动着想象中的棋子,在最短的时间利用新的规则变数勘破胜败。
唐卡又败了,但这次撑到了30多步,扫清棋盘上的余坠后第一轮的大厮杀换子他没有吃亏,直到紧接着第二轮的换子对弈……双方的主力棋子比终于失衡。
“1、将太容易受到致命威胁……活动范围扩大一圈。”
“同意,2、将的保护仍旧不够,士可以走米子。”
“同意,3,从第三个过河卒开始,所有的过河卒可以跳过相邻的友军,走法类似于无距离原版的炮。”
“同意。那就开始吧。”
在每一局规则和棋子变化复杂度不断增加的前提下,需求的记忆和逻辑能力更是再不断加码,这是一个不断折磨自己的玩法,如同不断啃食苦瓜一样……即便理智不断告诉自己可以食用,但生理上的固有逻辑却在另自己不断拒绝,两者在大脑里纠结成了拔河比赛。只是这场比赛似乎不会有赢的一方,当一方败下阵来时……却是失败……
唐卡感到脑袋开始明显疲惫,整个人已经开始犯恶心感,可他却能强行压制着,他能似乎感觉到了脸颊上似乎有着什么在流动,可注意力又拒绝他此刻做出下棋以外的事情,手指似乎开始有了颤抖……越来越来控制……手指很重,视线里的格子很花……那里……是哪个棋子来着?他突然问到自己……随即~手指如重出铁轨的火车!这一落子的手~滑出了本该在棋盘上划过的轨迹~如火车头一般拽着唐卡整个身子倒在了桌面的棋盘上……
啪啦一声响……差点打飞谢麒麟的茶水……
“唐卡?”谢麒麟站起身来,一直盯着棋盘的他这才注意到了唐卡的侧脸煞白,眼睛半张着像是要睡着了一样……“你~没事吧……?”
“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
唐卡的呼吸声与话语混为一体,但谢麒麟勉强还是听懂了。
端起撒了一半多已经凉嘴的茶水,茶水进入嘴里的那一刻,谢麒麟在感觉到了什么……心理默默念叨,“好茶!只可惜没有趁热喝~挺可惜的”。又为自己的茶杯满上了水,他向书架间走去。
待到唐卡缓缓爬起来时,他只感觉到脑袋钝痛,面前的谢麒麟…在书…图画~饱满的色条配简约的线条,拼音注释的字……那是一本少儿读物……
“醒了……?今天就到这里了。”
“……嗯……”唐卡点头,他有一丢丢虚脱的感觉。
翻阅着硬纸板似油亮亮的少儿读物,谢麒麟说到,“明天不用来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