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镜子有异常。
模糊中,一只雪白雪白的巨大九尾狐盈斥整个镜面。
更诡异的是,它好像认识她,好像在说,好久不见……
这种“认识”,和启零、和师父都不一样。这种“认识”,好像更久远,更模糊……而且,它的眼神中,好像有几分寂寞。
好久不见,谁跟谁好久不见?她和这只九尾狐吗?可是,在绮凰的印象中,他们从未见过啊。
“你是谁?”绮凰警惕发问。她知道,它一定听得见。
“你连我都忘了吗,”那回应似男似女,似喜似怒,话锋一转,又道,“不,你不该记得。”
九尾狐自问自答,绮凰还未发言,它又有意告诉绮凰一些事,意味深长道:“快逃吧。”
逃?逃去哪?是从狐宫逃走吗?她倒是想啊……但是,直觉在告诉她,九尾指的不是这件事。
绮凰追问:“什么意思?”
尚未等绮凰反应过来,那镜中画面又消散了,静逸的如同绮凰产生的一场幻觉。很快,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镜中雾气消散,她在其中见到了从未见过的画面。是血,是禁锢,是屈辱。
是魔君启零穿着鲜红的锦服,面如白冠玉,眼藏千尺冰,居高临下的睥睨着狼狈的自己,轻蔑傲然;是脚下镣铐沉重,连着生死,既不能生,也不能死。
四下一众嬉笑,只有她如同一只被猎人逮住的野兽。
……
不对!这镜子一定有古怪!
绮凰挣扎着别过脸,紧闭双眼,但那些画面依旧在脑中挥散不去,那些声音已经在耳边萦绕三尺。
幻觉,这一定是幻觉。她就知道,狐后突然派人将她带来此处,一定别有图谋。她想干什么?用幻境来摧残自己的意志吗,绝不!
“逃的了便是幻境,谈不了便是未来。”
九尾的声音又毫无预兆的传来,似能捕捉到绮凰心中的念想。
这绝对是幻境!
她睁开眼,眼眶竟已然因刺激和愤怒发了红。绮凰抡起镜子,正准备砸了它,却又听见,其中传来一声嗤笑。
他说,凤凰战神,之前的能耐呢。
凤凰战神,之前的能耐呢?……
凤凰战神!
他,他们,什么都知道……
眼前模糊,意识又似乎无比清醒。她看见,面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女子,她说:“绮凰,是你要逃离魔君,是你要离开他。你怕他,你恨他……”
对,她怕他,她恨他……
绮凰直直的晕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纤云没有想到,不过是区区一面铜镜,竟有如此恐怖的力量,如果她没有猜错,从刚进门开始,绮凰便在无形中被其影响了。
她的反应让纤云为之生颤,甚至生寒。太诡异了,诡异到恐怖,她从来没有见过绮凰如此疯魔,像是恼羞成怒到极致失去了理智,又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般,眼睛微微发红,唇角发颤,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相信绮凰的眼中竟会流露出这样的光。似愤怒,似绝望,又似恐惧,就像一只野兽,一只原以为逃出生天却最终发现不过是猎人戏耍的野兽。
纤云紧皱眉头,朝狐后问道:“母亲,那面铜镜到底是什么,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这镜子看似平平无奇,甚至察觉不到其一丝妖气,但这里面关着的,乃是青丘狐帝。这可是世间仅存的几件上古神器之一。能预来日,能照往昔,也能影映幻境,看到什么,全凭运气,”狐后一一解释,神情似有些惆怅,末后又喃喃道,“想不到,对付一个区区天女,竟也需要请出上古神镜。”
这上古神镜可是狐宫的镇宫之宝,千百年来一直被安置于藏宝阁中。可如今,却因为一个小小天女重见天日,想来也真是讽刺。
“青丘狐帝?”纤云眼神中难掩震惊,虽说她是知道狐宫有这么一件宝贝,但有关青丘狐帝的事,纤云是毫不知情的,“那可是上古神兽,怎么会被关在一面铜镜里?”
在纤云幼年时狐后时不时的同她讲述有关青丘狐的传说。可传说毕竟是传说,别说是亲眼一见,时过境迁,就连传说都渐渐消无模糊了。如今再次提及,纤云自然是难以置信的。
请出了上古神镜,绮凰的心智确实被扰乱了,狐后也趁此时机施法,目的自然也达成了。如今,在绮凰的记忆中,她被强行带来狐宫一事已被篡改为是与狐后协商一致的决定。
只是,虽说大功告成,但狐后的心还是难以放下,甚至还更加不安了。
她失神道:“只是传说罢了。虽有闻镜中关着上古神兽,但谁也没有见过。况且,每一个靠近此镜的人,心智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影响,即便真的见到了什么,世人也只当是胡言乱语罢了。”
闻言,纤云疑惑更甚,又问道:“若照母亲所言,那为何我们没事,偏只那绮凰中了招?”
毕竟,她与狐后二人,可是一直在不远处看着。如果神镜真有如此大的力量,为何她们不受影响?
狐后解释道:“母亲早便在我二人身边设了结界,又离得远,神镜的影响自然是轻的。否则,今日要疯的,可就不单单是那丫头一人。”
“她到底在镜中看到了怎么样的画面……”想起方才种种,纤云依旧心有余悸。
狐后意味深长道:“这只有她自己知道。”
“母亲,那如果即便改了记忆,这丫头见了魔君时有心撒谎,照样可以将罪责推到我们身上。届时又该如何是好。”对于狐后的做法,纤云一直心有顾虑。
为什么狐后笃定改变了绮凰的记忆,便能从此事中脱身。
狐后淡淡开口,道:“不诚之人,面对魔君时必然神色有异,目光闪躲,没有人瞒得过他。况且,且不论她敢不敢在魔君面前撒谎,会不会也未必。我一早便发觉这丫头是个性子轴的,只要我求求情,她便自会把所有的罪责都担下来。”
这话说得但是不错,纤云点点头。若真如此,狐族不仅不受牵连,又挑拨了绮凰与魔君的关系。
事成之后,想来魔君应当便不会执意要立绮凰为妃了。毕竟,他最讨厌背叛与轻视。这丫头闹出这么大的事,便明摆着是在挑衅魔君,是在向三界宣告,她不想当魔妃。
如此折损魔君的面子,他即便对她有再深的情义,也不会再显露一分一毫。
虽事情已几近大功告成,但狐后似乎并未放松。
纤云见狐后似乎一直心事重重的,目的达成了,也开心不起来,多问了一句:“母亲,这丫头的记忆已经被您改了,您怎么看上去还是不开心啊。”
狐后叹了口气,看着晕倒在不远处的绮凰,独自喃喃道:“云儿,你方才可曾看见,那丫头发狂时的眼神?”
眼神?纤云一愣。难不成让狐后忧心忡忡的,不过是绮凰的一个眼神?
仔细想想,确实是相当瘆人,但真要说起来,也不过是狠戾了些,恐惧了些,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狐后怎么会被一个眼神吓到。
纤云纳闷了,问道:“她的眼神怎么了?”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狐后出神呢喃,“到底在哪见过呢?……”
纤云劝慰道:“母亲,会不会是您多虑了,您以前怎么可能见过她?”
半晌后,狐后无奈的重叹一口气,道:“若真是我多虑了倒还好,只怕事情不会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