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书写给所有不论在顺境逆境中都怀揣梦想的人,千回百折,勇往直前。
封三闭上了双眼,额头上淡淡的红光涌动,他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起来。作为族中出类拔萃的天才,他天赋,灵力均为上上之选,求道求索之心更是坚定,否则也不会被挑中成为此次闯霞山陵的二十人之一。 别的功夫都还好说,他有自信拿得出手绝不会丢脸,唯独这竖眼,却不是他所擅长,他从未在这方面着意修炼过,只是随着年岁渐长,捱到了开眼的境地而已。
如今却赶鸭子上架,他是镝落一族的人,镝落的苍魂眼可以看穿世间一切邪佞,洞悉真谛。
封三的额头上浅浅一道细目,周围绽放着彼岸花的纹络,浓浓淡淡三两笔,大致有了个雏形出来。细目微开,不必回头,只用心来看。他刚刚开眼时日不多,看不清远处若有若无的未知,视线穿不过沉沉压没的落石,却可以将身前身后这整个后半截队伍看得通透。
封三长提了一口气。
伸手,将手掌贴在了身旁青越细长的藤蔓上。灵力吐纳,已将自己苍魂眼所见传了过去。
细长的藤蔓突然停止了游动,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一下,然后继续安静地摆动着,枝叶在每个人的身边抽展,簌簌摆动。
奇叔的耳边,一片沾着薄灰的翠绿叶子搭了过来,奇叔默不作声将周身上下所有的机簧调整到最佳状态,以便待会过岩石水洞时不会出现挂碍之处,然后眼睛眯了一下,伸手指在细藤上有节奏地敲击着,然后眼皮向下一耷拉,不再理睬细藤。
细藤继续轻轻摆动,这次心形的大叶子在敏智的脸旁敲敲他的腮帮子,敏智不耐烦地把烦人的大叶子拨开,突然像是被空气中飞舞的残余灰尘呛了一下,这一下咳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放在腰侧的那只手却隐隐地在玄天无痕镜上勾勾画画起来。
隔着塌落的岩石,坑道里的黑暗更加深邃,守着一朵灼灼燃烧的幽白火焰,数只明黄色的泪滴状月牙虫,以及两只静静飞翔的水蓝色夜光蝶。
矬子翻手将玄天无痕镜扣在手里,叹了一口气:“不太妙,后面队伍里埋了根钉子,咱们想想怎么办吧。”
胖子眉梢挑了一下,牙关慢慢挫动:“怎么回事?”
“内鬼。封三的苍魂眼看到秦方的头顶罩着死魂接引使的虚影。”
“死魂接引使?”赛琪皱了皱眉。
“除了镝落族,没人真正看见过这东西,据说是一团类似于人的雾气,披着斗篷,拿着专门勾人魂魄的镇魂索。它在谁的身上出现,就说明这人已经没救了,死得不能再死。”
胖子声音低沉开口:“秦方本事不差,在跟着咱们的这些人里能排前五,你说他悄无声息说死就死了,我可不信。”
矬子苦笑一声:“莫说你不信,我也不信,但是苍魂眼引领世间正道,任何虚妄和表象都瞒不住它。封三虽然才开眼五个月,队伍里这十几米的距离还不至于看差,若真要看差了,那就不叫苍魂眼了。”
胖子缓缓伏下身躯,全身的筋骨不疾不徐换到另一个着力点,手上短刀依然锋刃向外,藐视前方延展的暗夜。“人没了,不用苍魂眼的话,后面就没人发现什么迹象?”
矬子眸光流转:“你还真说对了,现在后面表面上那可还是活生生的秦方,言谈举止如常,正等着过来会合呢,也就是说--没有苍魂眼的话,咱们什么也发现不了。”
胖子舔了舔嘴唇,“这特么有点邪性,无声无息要了秦方的命,什么人,或者说,什么东西做的?怎么做的?”
“不好说,也许刚才的塌方给了什么东西可乘之机也说不定。”矬子声音素淡,神色却冷峻起来。
“封三那小子能确定除了这个没别的了?”
“嗯,他确定队伍里没有了。”
“那还等什么,找机会把钉子拔出来,看看怎么回事。最好是在......”
他们两个再加上旁边静静听着的赛琪低声商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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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总有峰回路转之处,有时是惊喜,有时是惊吓,有时是生死离别。
后半截队伍中,青越细藤缭绕,藤蔓的每个尖端蜷曲抽出新芽,在每个人的身边盘旋。
石头一伸手耗住细长的藤儿,往叶片上弹了一下,“青越哥,忙什么呢,是不是太久没变原形,在这么狭窄的地方不习惯了啊?”
青越沉默了一下:“拿开你的臭手。这种处境别人都不敢有丝毫大意,就你还是这个吊儿郎当的性子,不怕被偷袭么。”
石头哈哈一笑,“切,凭我的‘龙川’,任它什么怪物来一个小爷我宰一个,全部包圆。 想来天下无敌,舍我其谁。”他天生洒脱活泼的性子,无论什么境地,几时又怕过谁来。
他前面的黑衣客忽然回过头来:“石头,这话说的过了。”
石头吐了下舌头:“知道了,大哥。真是的,什么时候都想着教训我,从小到大跟你在一起耳根子就没清静的时候。”
黑衣客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搭言。
石头做了个怪脸,心里嘀咕:冷得像块冰,什么时候都摆张臭脸,这性子倒是像谁?这真是我一奶同胞的嫡亲大哥么。
正在胡思乱想,冷不防前方塌陷处水蓝色的光芒徐徐浸透岩石,温柔地渗了过来,荡漾如水。队伍里奇叔的嗓子喊了一声:“开始通过。”
阿盼伸手将手掌贴在面前的岩石上,好似抓拢岩黑色的水波,手指直接融了进去,凉意跌宕,有点像微微挂杯的“绯影香槟”的感觉。阿盼闭住一口气,整个人游了进去,须臾,像是穿透了一层薄膜,波地一声,巷道里冷风扑面,人已经来到了塌方的岩石对面。
抬眼,看到赛琪关切的目光,阿盼顽皮地眨了眨眼睛,无声地做出“我没事”的口型。
她经历的生死劫难也多,不是不想哭,也不是不害怕,只是习惯了坦然面对,不愿表现懦弱让旁人担心罢了。
阿盼过来并不停留,跟在赛琪的身后继续匍匐前进,阿芒赫流波之杖却是离开了主人的手,在坍塌落石堆积的角落里继续斜倚。在队伍的最前端,胖子依旧打前阵,向着前方的黑暗步步推进。
后面的人一个一个经过流水般质地的岩石,青越也不疾不徐跟在大伙身边,让自己舒卷的藤蔓一截一截穿过岩石水洞。
石头觉得自己的大哥有点怪。平素就冷到极点的人今日分外沉默寡言,但是这不是最怪的地方,自己的大哥不论多冷漠,只要在自己的面前总会对自己的每个言行横挑鼻子竖挑眼,不吝多加嘲讽教训。但是现在自己多番由着自己的性子,甚至有意言行张扬想引他注意,对方却很少理会。
石头渐渐有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的大哥现在不是自己的大哥了,这种想法会不会过于荒诞?这个想法让石头的身上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感受到身前身后队伍里好像不时有戒备的目光往自己和大哥的身边看来,而自己注意时又都自然而然地游移开去或者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石头的心思不由得顺着这个假想的思路走下去,然后有种糊提灌顶的凉意直冲自己的脑海。
如果自己的大哥真有问题,自己该怎么办。
前方自己的大哥毫不犹豫探身钻入岩石上的那方水质空间,自己在一瞬间伸手几乎要够到对方的脚踝,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把手再向前伸去,又犹豫不决了一会,石头的肩膀挨到岩青色的那抹水意,也跟着钻了进去。
青越的最后一段藤蔓也静静跟了进去。
沁凉的感觉荡涤全身,石头不由得睁开眼睛,瞧见了岩石色泽的涟漪划动,清澈明净,自己仿佛是在岩青色的池塘里游泳。跟着旁边蛇一样的魅影箭矢一般快速掠过,波地一声已然透水而出。石头楞了一下,意识到那是青越的身影,但是他跑那么快干什么。
细长的藤透水而出,所有的叶片在地面上轻点,翻飞起落已经冲出几米远,末尾的卷须横着一挑,一下子将旁边斜倚着的阿芒赫流波之杖捞了起来。
玉琼冰魄一声响,石头看到前面的大哥回过头来,眼睛里带着惊愕与疯狂,在渐渐凝固的岩石水洞中居然回过身来,一把抓向自己的手腕。然后,自己身边的水意刹那间全部消失,只剩下岩石那冷酷的粗糙,嘎巴一声,石头全身的筋骨以及五脏六腑尽皆被碾碎,头颅被挤压得变形,嘴里撕心裂肺喊出了最后一声:“哥!!!!!!----秦玦!!!!!!”
秦玦目眦欲裂,拼了性命不要兀自把手伸向弟弟,已经露在岩石外面的那只脚却在最后关头被青藤缠住,间不容发赶在岩石中的水意彻底干涸之前被硬生生拖了出来。
啊!!!!!!!!!!!!!!!!
秦玦双目血红,脚上奋力挣扎要摆脱青藤的缠绕,两只手忽然变成两只硕大的鳌钳,发了疯一样死命刨开面前的岩石。一奶同胞,父母去世得早,一千六百年岁月的相依为命,他怎能不在乎,今日里颇为冷漠了些,少了平日的教训,也是局势当前,想多给弟弟危局中自行思考判断的机会。
青藤一根枝条挑出,在秦玦的脸上抽出一条血凛子,“你疯了!秦方他早就死了!苍魂眼只看到死魂接引使罩在他体内。”
“我不信!你特么胡说八道!”秦玦状似疯魔,两只鳌钳拼命挖掘,钳上染了斑斑血迹。然后,整个巷道内天摇地动。脆弱的岩层开始再次塌方,巷道危如累卵!
塌方并不只是秦玦得疯狂挖掘造成的,所有人在天翻地覆中都听到了凄厉的嚎叫。嚎叫从四面八方响起,从巷道里的每道裂缝中渗透过来,大小石头土块再次降临,有如蝗虫过境,有的地方整条巷道甚至全部塌落。
仿佛成吨的灰尘在有限的空间内飘舞, 尘土落石倾泻之中,队首的胖子和队尾的宁风同时施法撑开了炎阳雷火盾,炽烈的雷光隔着厚厚的飞尘依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凄厉的嚎叫声更甚,一星半点之间两人都隐约看到了一堆挤在一起的大大小小的触手在法盾上化为飞灰。 头顶,周围的岩壁,甚至地面都有无数的裂缝在蔓延,通天尘埃之中也似乎有什么东西想通过道道裂缝强行挤进来,有的已经即将探入巷道。
尘土落石倾泻之中,秦玦突然看到面前的岩石之中一星银光破土而出,状若蛟龙,挣扎着滚落巷道之内,正是弟弟秦方的成名兵刃“龙川”,跟着他看到自己弟弟那压扁的头颅扭动着顺着“龙川”开辟的窟窿探了出来,被压碎的眼球顶着浓浓的汁液与秦玦四目相对。秦玦静静地注视着秦方那变形的头颅,任由秦方的前额骨裂开一个一个洞,一只小青蛇一样的动物爬了出来,忽然张开大嘴,里面是里三层外三层剃刀一样锋利的獠牙, 这青蛇长尾一点,整个身体弹了起来射向秦玦的额头,快如闪电!
噗嗤一声响,一枚菩提子生生后发先至,擦过秦玦的脸颊一直打入青蛇的口里,打碎了满口的獠牙,一直把小青蛇打回到岩石深处,正是队伍中在秦玦前面的那人及时发现危机,电光石火之间解了燃眉之急。 斜刺里一股细细的青藤卷须脚前脚后刚好将阿芒赫流波之杖重新搁了上去,岩石上的窟窿和塌方产生的所有裂缝瞬间填平,凝实,就像是巨大的混凝土桥墩一样严丝合缝。
最后一声尖细的惨叫消失在岩石里,同时不知什么地方的岩层开始大面积垮塌,带起一声巨大的哀鸣,所有在巷道裂缝中蠢蠢欲出的东西一下子都没了动静,似乎是丢盔卸甲地逃了。
四周渐渐平静下来,远远的地方似乎有个声音怒气冲冲喊了句:“废物。”
赛琪和阿盼耳朵几乎同时一动: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