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疗养室。
守在外面安保认识朱世杰，帮忙进屋通报。
稍过片刻，沈中耀从里面走出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外面，朱世杰和包明超已在等候。
见人出来，朱世杰迎上去，一脸谄媚：“沈公子，本来不想打扰您，但是今天的事太重要了。”
包明超也是点头哈腰，“我们是为了老爷子安全。”
两人不得不客气。
朱家确实在餐饮界混的风生水起。
但是沈家，涉及各个领域，全面开花。掌握着临海市和周边地区多数经济资源。
别说一个朱家，便是十个朱家加起来，也不能跟沈家相提并论。
沈中耀微微一笑，说：“有什么话，直说就可以。”经历刚刚发生的事，他不愿意再轻视厨师。
朱世杰试探着问：“姓陈的给老爷子看病了？”
“有什么问题？”
“您别见怪，我就直说了……”
沈中耀沉默不语，只是目光静静看着他。
“这个混蛋就是骗子，他连嗅觉和味觉都没有，怎么能当厨师？前段时间，他摆地摊卖小吃，顾客都吃出病来了，您猜结果怎么着？”朱世杰话说到一半，探询的目光看向沈公子。
沈中耀皱了皱眉：“一个摆地摊的都让你这么关心，你的消息很灵通啊。”
朱世杰有些慌乱。
“继续。”沈中耀道，“把事情说完。”
“陈涵拒绝赔偿就罢了，还把食客痛扁了一顿。反过头来要求他们赔偿！谁敢过去讨公道，就动手打谁，嚣张的很。”
朱世杰说起来的时候，眉飞色舞，添油加醋。
为了抹黑陈涵，他也是煞费苦心。
没办法，那日找孙奎教训陈涵，本以为事情会轻松了解，谁知孙奎说肠胃炎翻了，没法动手，便消失无踪。
而江龙镇里面，乡里乡亲都偏袒陈铭松的孙子，马浩德想要动手，也难找到机会。
如今还得靠自己借刀杀人，靠沈家势力让他在临海市一丁点立足之地都没有，那时再想得到菜谱，也会轻松容易很多。
“敢这么蛮横？”沈中耀目光看向包明超。
“对，没错。”包明超被盯的有些紧张，支支吾吾的说，“他还去过餐厅闹事，让我们做不成生意。人品恶劣，道德败坏！”
“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假扮医生，”朱世杰在一旁提醒：“他肯定是想骗钱，照我说应该叫人把他痛扁一顿，轰出去。你可不能上他的当。”说到激动处，声音越来越大。
“闭嘴。”沈中耀冷冷的说，“你在教我做事么？”
“不，不敢！”朱世杰惊慌失措，“我只是担心你们被他给骗了。”
“我自有判断。”沈中耀侧目看向楼梯口。
阿白双手捧着礼盒，从楼梯进入走廊，来到大家视野之中。
沈中耀面露喜色，伸手去接过盒子，问：“打听清楚了，是浙南的么？”
“没错的。”阿白说，“去之前已经和市场部主任联系，店里不敢拿假货骗人。”
朱世杰只要见到阿白就会害怕，总觉得他像蛇一样，是个冷血动物。
不过好奇心驱使，他还是往前凑了凑，问：“沈公子，您手里拿的是咸鱼么？”
“有什么问题？”
“不敢……”朱世杰眼睛一转，明白过来，“该不会是陈涵出的主意吧，他是要害沈老爷子啊！”
“你什么意思？”沈中耀脸色闪过一丝厌恶。
“咸鱼是腌制食物，致癌啊！”
“是么？”
“我敢说假话，天打雷劈！”朱世杰抓住机会，绝不可能放过，“会不会是朱家的对手买通了他，过来暗害老爷子的？”
“他敢么？”
“富贵险中求啊。他这个人见利忘义，没有良心的。”
“他有这么贪财？”
“绝对如此！这些咸鱼万万不能给沈老爷子吃，他的身体已经很糟糕，如果再患上癌症，那不就是雪上加霜了么？”
沈中耀脸色如乌云密布，阴沉的可怕。
“这种人，千刀万剐都不过分。该剥了他的皮，剁了肉喂狗。他要让你背上弑父的千古骂名。沈公子居然相信这种垃圾玩意，他就没安好心。”
“好，很好！”沈中耀对阿白吩咐，“看好他们。”转身推门，进入疗养室。
这帮厨子来到沈家，要的薪酬不低，但是做的东西父亲一口都吃不下。
如今别人想出方法，又跳出来诋毁，当真是可恶的很。
若是陈涵一来就漫天要价，胡乱开口。沈中耀也不会这么信赖他，但是人家要求的只是借用厨房，又有苏医生担保，人品端正，不是朱世杰这种货色能比的。
就算咸鱼治疗没有作用，只能说陈涵想错了法子，治疗回到原点。
但是，如果治疗有用。朱世杰便罪大恶极。
阿白吩咐安保，将朱世杰带到休息间。
“诶……不是！”
朱世杰懵了，这和想象中不一样啊。
包明超吞吞吐吐的说，“你们是不是理解错了，沈公子是去叫你们看好陈涵啊，他是要出来害人的。”
“对呀，你们属猪的么？”朱世杰骂了起来。
任凭他们如何吵闹，安保只是沉默的守住门。
这种沉默，反倒让人觉得可怕。
市井上的地痞混混出口成脏，但是双方有交流，容易谈条件。而这几个看上去冷血无情，只会执行命令。
疗养室内。
沈老爷子已经醒来。
外界的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驰骋商场的大人物，没了一丝神气。
他躺在那，只有灰色的眼眸偶尔转动，证明他活着。
一个垂死的人，或者对生活失去热爱的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沈友斌缔造过很多传奇，拯救过很多濒临倒闭的企业。
如今，却没有办法拯救自己。
他的力气，像是已经消耗的干干净净。
“爸，我让人买了些东西。”沈中耀将盒子放在一旁，小声的问，“您觉得怎么样？”
沈友斌摆摆手，叹息道：“别管我。”
“怎么能不管呢？”沈中耀心里发酸，“待会您看看这个。”
“累……”
沈友斌嗓音沙哑无力，过了半晌，才继续说，“你……照顾好自己……”一句话，像是耗干体力。
有医护人员端着水送过去，水里插着吸管。
沈中耀知道，父亲事必亲躬，十分骄傲。讨厌被人服侍，这样会有伤他的尊严。
而现在，父亲必须要靠着吸管才能喝水。
想必此时，他心里也很无奈。
沈友斌喝过水，轻声道谢，继续拿起《浙南旧事》，手指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女护理走到沈中耀身边，没有说话，神情痛苦。
这些时日，老爷子很照顾她们，丝毫没有将她们当成下人，眼见着好好的人慢慢油尽灯枯，这种折磨让人难以承受。
“谢谢你们了。”沈中耀牵强的笑了笑，伸手继续拆包装，“弄这么严实干什么，不就是一条咸鱼。”
沈友斌听到那两个字，扭过头来，记忆深处的某种东西，像是被触动。
太久远了。
那时家里条件差，有上顿没下顿。
也没有低温保鲜技术，鱼肉容易腐烂，所以家家户户腌制咸鱼。这样保存的时间长些，饿肚子的时候，有东西填补。
咸鱼的气味特别浓烈。
当包装扯开，沈中耀鼻子皱起。自幼锦衣玉食的他，不明白这种东西如何下饭。
女护理躲到窗户边，她没吃过咸鱼，也不喜欢这么呛的味道。
啪嗒。
《浙南旧事》从沈友斌手里脱落，掉在地上，他眼睛直直的看着天花板。
先前被触动的记忆，如今彻底喷发。
童年时的欢笑，父母的呵护陪伴，一幕幕涌上心头。
这些记忆尘封的太久，一直被他压抑着，太痛苦，也太浓烈。以至于沈友斌控制不住情绪，仰天悲怆，发出哀嚎：“啊……”
“爸。”
沈中耀踢倒椅子，奔到床边，“您怎么了？”
沈友斌紧紧抓住胸口衣衫，眼眶里噙满泪水，紧咬着牙，身体抖的厉害，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爸！你别吓我！”沈中耀瞋目切齿，想不到父亲反应这么激烈，喝道：“还愣着干嘛，快把东西丢了。”
都是陈涵出的馊主意，险些要害死家父！
这个混蛋，死一万次都不够。
女护理脚步慌乱，拿起咸鱼便往外走。
“停下！”沈友斌摇了摇头，喝道：“都停下。”
女护理站在门前，迟疑了片刻，将咸鱼放回原处，整间屋子都是咸咸的海腥味。
沈中耀不知所措，只能静静守在父亲身边，静静等着他情绪稳定。
两个女护理也走到沈公子身后，害怕突然发生难以预料的糟糕情况。
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
沈中耀腿都酸麻，躺在沙发上父亲终于动了，他竟然翻了身子，摇摇晃晃坐了起来。
沈中耀想过去搀扶，却被家父瞪了一眼，忙把手撤回来，不解的问：“爸，您这是？”
“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心里边一直难受。”沈友斌指着桌上的咸鱼，擦了擦眼角，声音哽咽，“现在我知道怎么回事。我恨浙南，可是我还是想家啊。”
果真是思乡病。
沈中耀发现父亲留了很多泪，心里的郁结像是也打开了。若是从前，他哪有力气说这么多话。
沈友斌说：“你把咸鱼拿过来，让我看看。”
“好。”
沈中耀捧起咸鱼，拿到父亲身边。他看到父亲站起来，笑着问：“知道怎么吃么？”
“不知道。”沈中耀眼前朦胧。
“拿去让厨子蒸一下，放好姜丝和葱丝。”
沈中耀欣喜若狂，问：“爸，您要吃东西么？”
“肚子好饿，当然要吃了，快去吧。”沈友斌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坐在沙发上休息，与先前不同的是，脸上多了些神彩。
沈中耀心里有些羞愧。
刚刚，他还想着亲手把陈涵给废了。
都怪自己的目光浅薄。
他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好好偿还这份恩情。朱世杰竟然想害恩人，那就先拿他开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