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仁元年四月,清明初过,天朗气清,惠风和顺。四月十日,正午,我出生了。
母亲怀我时胎位不正,生我时难产血崩而亡。听奶妈说,我刚一出生,父亲只看了我一眼便将我丢给了奶娘,在母亲去后的第二年,他娶了一位令氏的庶女。
虽说我们是宗室,也是开祖君皇之弟孝王的子孙,但是血脉传了这么多年,能够说出口的只有头上这个姓氏。倒是好在父亲勤恳,以经商为生,又有点宗室背景,故而经商顺遂,不久挣下了一片家业。这点比起那些已渐并入平民的宗室,倒是好了许多。
继母长相极美,但身上带着一股妖娆味道,府里的人表面敬她,实则对她嗤之以鼻。继母不喜欢我,她又是极小心眼的人,在十五岁前我吃了她不少苦头,甚至父亲也因她逐渐疏远了我。
所以在十五岁那年,恰逢大英来使,我混在使臣返国的队伍里,离开了那个叫我心寒的家,离开了林月国。
来到大英后,我装作难民,“逃到”大英京郊的一处村庄。有位乔姓大娘收留了我,我自称失忆,乔大娘便叫我忆儿,收我作义女。我在乔大娘家安心待了三年。忽而有一日,乔大娘进宫作宫女的女儿阿姗风风光光回来了穿着体面华贵,十来人跟着她点头哈腰。
阿姗含着泪三拜乔大娘,说她被选做了太子侍妾,以后怕在也没机会见娘亲,求了太子回来见娘一面。乔大娘又是震惊又是心痛,偏偏没有欢喜可言,她拉着女儿的手颤声说,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来日阿姗若是进宫,怕宫中的浑水害了阿姗。阿姗向乔大娘提议,不如寻一个知根知底的姑娘跟着她进东宫,也好有个照应。
乔大娘一愣,下意识看向我,又立马转过头,可看到女儿凄苦的模样,只好再反头问我:“忆儿,你可愿意?”
我心中微寒,想着只当是报道她三年的养育之恩,进了东宫待乔阿姗地位稳固便逃出来,遂同意了。
乔阿姗带我进了东宫,我做了她的贴身丫头。她待我还算不错,虽有时会发些脾气,但比之家中父亲的冷眼和继母的刁难已好了许多。在东宫中呆了两年,乔阿姗流了次产,后再怀孕生下来一个女儿,地位渐稳,我开始计划着逃跑。
大英顺和三十八年,也就是昭仁二十年。我连夜逃出了东宫,无比巧合地因为体力不支晕倒在一辆王侯马车前。醒来时,身边站着一位丰神俊朗的男子,也是我这一辈子的宿敌。
他是大英南淮王,世代镇守大英南疆国土,那日是他三年一次的返朝拜君。他说他见我才貌双全,欲纳我为妾。
我登时大怒,且不说他所谓的才貌是什么才貌,翻墙逃跑的才能吗?我林月只有一夫一妻,这种一夫多妻的陋习只有像大英这等粗鄙之国才会有。做妾?不如做梦。
可此后,我被那登徒子圈禁,美名其曰金屋藏娇。我们朝夕相处两年,自相知相恋到决裂,最后,他送我回了林月。
回到林月,继母已被害致死,父亲病危,我临危受命,撑起了岌岌可危的家。
我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重振父亲的商行,我知道,他……暗中帮了我不少。
昭仁二十三年,洪灾、旱灾接连而起,百姓怨声载道,女君纷华公主决策失误,致使万民丧命,一时民怨所指,朝野上下动荡不安。我不忍民生疾苦,将家中银两尽数捐赠,又走动各处关系一同赈灾。同时,我九拜天城,上表振灾方略,被太君肯定。最终,灾难平息。
在这场纷乱中,我尽得民心,万民书写至御前,要求封我为新代女君,罢免纷华公主职位。再后圣旨而下,纷华公主褫夺封位,贬为县主,尊封孝王第十四代孙林琦为景阳长公主,入主右宫。
入宫前,他翻墙来见我,那时候我已经怀孕三月,他扯着嗓子喊孩子是他的,我只说:“圆镜已破,无论你做了多少弥补,我与你再无干系。”
女儿出生后,我给她取名玉和,送到太君和太后跟前教养。谁想到这丫头出息得很,熟知兵法打战,十四岁就被新君皇送到前线打仗。丫头第一次出征时,泪汪汪地问过我,她的父亲是谁?
我当时在想,要不跟她说她是从石头缝里崩出了的算了,可是丫头那么渴望的模样,我心软了一下,说了句不知道。
然后丫头绝望了,出征西边四年没回来,回来了也不进宫,闷在御赐的府邸不出门。
我知道女儿是在气我,死活的倔脾气不知随了谁的。可新君皇不知道,以为是丫头自恃功高不把他放在眼里,我只当是孩子间打闹,哪里想到君皇竟下得了如此狠的手。
背叛,囚牢,褫封……哪一样也不是这个养尊处优的孩子受得了的。出狱之后,丫头就要求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出使大英,君皇没答应,我没反对。最后,君皇就让她走了。
傻孩子,你在林月伤了心,到了别处就能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