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本如此,永远高过你的意念。被自己辜负的女子,再没有给自己补偿她的机会。以为她还会留在原处,却没有想到她竟已永远的离开。而以为早已不在世上的亲人,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此时她们,正在大凤凰城。
所不同的是,师娘,还是那一位师娘,而又不是原来那位师娘。因为,她的名字叫百惠。师叔,是,又不是。因为她的名字叫千柔。还有一位在梦中做梦也不会想到的小师妹。
那日南宫栖凤狼狈逃回大凤凰城,依然心有余悸。当真是天外飞来横祸,想躲也躲不过。心情大坏大忧。垂头不举之际,却不料横福迎头相撞。好在他本就是猪头一个,再撞个包也不过锦上添花,变化不大。
大喜早临门,无奈今日知。狂喜之下差点儿上去又抱又亲,不过这猪头老哥并非真的就变成了猪脑,长得像而已。在理智的催持之下,拥抱变成了三揖九叩,而且还是‘掷地有声’的那种。
可怜那百惠千柔好不容易当了一回姐姐,朝夕间被打回原形。老大不情愿地从姐姐的位置上把弹翘的‘小’屁股挪到了师祖奶师姑奶的座椅上。甚至连人家那一颗小小的心灵当中才成形的幻想,也被这猪头老哥回搂的一钉耙给打成了幻灭,再次被推到遥不可及的梦想的高度。
百合自然也不得幸免,硬生生被这位恨死人的猪头师兄,推上了师妹的宝座。
昨日的哥哥,变成了今日的师侄。好像一夜之间长老了二十岁,还没有成为哥哥的娘子,竟先成了哥哥的娘……的小姑子。每每在师兄面前撞见哥哥,便别扭的要死,老大的不舒服。一大口苦水,咽不下,吐不出。惹得玥儿和晴儿接耳窃语窃笑,时而学着哥哥一板正经地见礼叫师叔,学的有模有样。百合气苦,眼泪都掉出来了。
另外,师兄还觉不够,一日三安在所难免。师娘师叔一个都跑不了。好不容易才惯出的自在散漫的俏姐姐,自南宫栖凤回城的那日起,便被关在了两间像笼子一样的房间里面,成了金丝雀。一应所需,吃喝拉撒都由丫环伺候着。每每出门入院,总感觉是在放风。
你以为这就够了吗!?断乎不够!既然月妹也回了城,这师门大礼自然不可避免。
师门不再,师恩长存!
师娘师叔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再拜!又拜!还拜!……南宫栖凤和风逐月并跪在前,南宫聆玥和宇日逐星并跪在后。当然,西陆方晴也来凑热闹,自也无碍,跪在哥哥旁边老老实实有样学样就是。估摸着南宫夫妇允了这丫头,也算是某种默认。
可怜那百合丫头也好想跪哥哥身边,可身份不允许啊!被站在娘亲旁边,心里憋屈得要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的光线尽数落在了那位肃容端跪的师侄身上。师侄身动,师叔眼动,就差没流出水来。
主座上的两位也不好过,视线不自觉地便会落到那谁身上。只是身份更加不允许她们那两双奇妙的大眼睛太过放肆。
虽正襟端坐,小脸儿却苦得要命,微笑起来比小崔还难看。外观人看见还以为她们痔疮犯了。总也坐不踏实。
不过她们俩可没生什么痔疮,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南宫栖凤熟门熟路,轻松行完大礼,率妻恭敬告退。百惠千柔二姐妹这才像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依偎在座椅上,额角已渗出细细密密的香汗。满心的苦闷,莫名的气恼,终究不敢写在脸上。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又有谁知道师娘师叔也有烦恼!而且还是年轻姑娘之烦恼!
该行的都行了,似乎再也没宇日逐星什么事儿了。于是他提出要把晴儿送回到西陆家。当然,这提议自也无可挑剔。当初住在南宫家的理由再拿出来提,便有些牵强了。大哥姐姐都回来了,玥儿的安危自也不必自己再过操心。而西陆家才更需要自己……
门口送别,除了南宫栖凤,女子们都在。
风逐月这才真正注意到,事态不妙。女儿的反应自在情理之中。苦着一张小脸,眼泪噼里啪啦地往地上掉。好像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可这位从冤孽中走来的小师妹怎么也……?是在何时,……竟已情根深种?
细细想来,难怪大殿之上,这小丫头妹子端倪尽露,难为她伪装的这般辛苦。看这模样,想是这可怜的丫头再伪装不下去了,豆大的泪珠子打着滚地往下掉。小嘴里不停地念咕着:哥哥,哥哥……
风逐月内心长叹,莫可奈何。这坏小子到底哪里好了,竟让你们如此着迷?像中了魔障似的。这坏家伙净会占便宜!装乖巧!指不定就跟那……老头儿一个德行!长得好看又怎样!看着有情有意,谁知道这坏蛋暗下里……是何居……,是不是真的有情有意!有情有意又怎样,这帮丫头跟了他,还不是让他给占了大便宜!小坏蛋!小坏蛋!大坏蛋!大坏……滚哪!别到我心里来!
思绪生生拉回,莫名的一阵心悸。风逐月甩了甩头,暗道一声好险,差点儿着了这小子的道儿。
这小子平白无故中招,对此自然一无所知。自顾自地对着玥儿和百合低声说着什么。晴儿见不得妹妹流泪,抱着两姐妹又哭了一个离别场。半个大凤凰城的距离,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一般悲壮。
风逐月一双妙目翻了个好看的白眼,不屑地把头转向一边。骇然惊见!师娘和师叔的神情当中竟也……竟也……,透着些许古怪?
这下轮到风逐月慌心了。
这可千万别要是真的才好啊!千万别是真的!千万别是真的!……
那边告别仪式结束,人已飞身而去。这边厢少女的祈祷还在继续。只不知上天可会为她成全。毕竟,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私心在里头。
当然,这少女,只是长得像少女。外表初熟,内里可是熟透了……
夜幕降临,不知黯淡了谁的心。百惠还没有睡,独自坐在床边,头枕着床柱微蹙着眉头正在发愁。
忽地传来敲门声?
“师娘,是我,逐月”风逐月在门外恭声道。
百惠慌忙起身,理整了一下衣服,走到桌边坐下。应声道:“逐月啊,进来吧”说完强打着精神,端坐在椅凳上。
“是,师娘”风逐月应声推门而入,来在师娘桌边,轻声唤了一句师娘。便与她促膝而坐。
百惠强颜微笑,微微颌首,便算是回了礼。而后便微微低下头去。风逐月微愣了一下,伸出双手,拾起师娘放在膝上的一对小手,握在手心。斟酌了一下词句,柔声道:“师娘,您……还好吧”
百惠知道她看出了些什么,也不再刻意避讳,只微微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只盯着她握住自己的手的那双小手。一言不发。
“师娘……”
“逐月,……别说了”百惠的眼泪不知不觉已流落在风逐月的手上,“师娘知道该如何自处,你放心就是”
风逐月没办法再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师娘的心情,她多多少少能够体会一二,毕竟对于那小子,感念他的救命之恩,还在其次的其次的其次。他粗鲁狂野地闯进你的心里,并非你愿意开门迎客。而是你太脆弱,太柔软,实在抵挡不住他如潮涌般的汹汹来势,一颗心就这般地被他强取豪夺。若非有哥哥这道盾牌,只怕初次见面就……
“去劝劝你师叔吧,她年纪小,少女心性,好多事情想不明白……”百惠说起自己的小姑妹,心里面不好受,又疼又苦。如今顺理成章地被推到师娘的座位上,再没办法捂住眼睛说天黑。一切的幻想,都只能停留在幻想的层面,就此湮灭在记忆中。可是师妹呢?那一个叫千柔的姑娘,她,又该怎么办?情窦初开的女子,又怎么可能放得下?
风逐月并非是来说服自己的师娘放下什么,她只是想确认师娘的真实想法,至少今后或者可以为她,亦或为别人能做些什么,无论什么,哪怕只是心理准备也好。其实她也知道,即便自己什么也不说,或者自己不来找师娘。师娘她终究还是要放下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百合,是她女儿。
师娘的痛苦,风逐月虽有体会,终究不深。毕竟有些事情她没有经历过,无法品尝个中滋味。毕竟,她有个哥哥。
当你饱餐,便对曾经的饥饿,没了那深切的体会。虽有记忆,也只局限于理性的认知层面。
曾经被男人伤害过的女人,更需要男人——一个不会伤害他的男人。
一个不知情为何物的被男人伤害过的姑娘,最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不会伤害他的男人。她,还要把自己的少女纯情,完完全全托付在他的怀中。从此,那人便是她躲避风浪的安稳港湾……
风逐月敲开那姑娘的门,与她相偎坐于床边。
无语聆听,聆听着姑娘伤痛中的泪语。
她不要做师叔,她只想做他的女人。只要他愿意要了自己,她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做小,不在乎名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给他做贴身丫环也情愿。
情愿两个字说得就有些过于悲壮了……
这一位柔顺的姑娘,在这一途,其实一点儿都不柔顺,她什么都在乎。
她就要做他的妻子!
巴不得他只属于她一个人!
可除了妥协,她还能怎么办?若是他不愿意要她,或许她可以死缠烂打,‘软磨硬泡’,至不济也要‘如影随行’,哪怕天际云霄。最怕玥儿,晴儿和百合那三个姑娘不愿意接受她,那样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以后的路,会走得很辛苦,也会更痛苦。或者终其一生,都会迷失在苦痛之中。
风逐月深深的体会到,这一位小师叔的情感和心绪当中所暴发出来的一个事实——她不能没有他!
而那一个他,一直在缘与孽之间徘徊,却不知该何去何从。好想不顾一切,只要跟妹妹在一起。偏生一肩承担诸般不知是缘还是孽的情债,举步为艰,斩不断 ;
理还乱 ;
丢不下 ;
放不开。
妹妹嘴上接受,内心痛苦。他做不到视而不见。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不明白,为何上天要把姑娘们的情与生命捆绑在一起?纵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也不用以身相许吧?纵愿以身相许,也不用动情吧?至少,这样,遭到拒绝也不会太过痛苦。
或者是自己真的做错了?若没有不良居心,却为何要给人家姑娘留下动情的机会?或者自己,就是那只披着人皮的羊皮下的大坏狼。或者只是一个,玩虐姑娘真情的伪君子。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不知道会伤害谁?不知道谁会不被自己伤害?只知道负人良多,却不知道自己到底亏负别人什么?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他不止一次地问自己: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谁——宇日逐星。可宇日逐星又是谁?是不是只是一个吊线皮偶?或者,只是一场虚空而已。如一小片云雾,不过出现少时,便不见了。
妹妹又在哭,而且是两个抱在一起哭。玥儿和百合的哥哥走了,好像再也不回来了。变成了晴儿姐姐一个人的哥哥了。明知哥哥不会丢下自己,可这两个倔丫头偏要这般想,就要这般想。就要这般虐伤自己的心。就要比谁哭得凶。就要比谁流的眼泪多。就要跟自己过不去。彻夜流泪,流了好多的泪。枕头都让泪雨给浇湿了……
然而……
泪雨浇枕的姑娘又如何可能只有两个……
城中偏僻处,鸡噤犬静时。
一个姑娘,两颗心,三更半夜泪四行。
太想他,还念他,念到只能用眼泪折磨自己。从入夜想他到三更,从三更念他到五更。从日升到月升,从月落到日落,那姑娘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他。几乎思念成病。若非他常来看自己,只怕早现恹容。想留他,想要他,好想把自己给他。隔了好多坎,他不敢,不敢跨过,不敢逾越,没有办法,只能逃走。却还不得不来。其中辛苦悲酸的折磨滋味,
谁尝谁知道……
一路向北,千里之外。
还是一个姑娘,
只是另有其人。
还是流泪,只是另一双眼睛。
还是想他念他,只是不一样的心跳。哥哥叫宇日逐星,岂知妹妹就是那旅日的追星族,都在苦苦追逐着他这一颗不得不向前飞驰却又不知最终会归向何处的尘星。螺旋纠缠,苦怨交织,只愿投身到他炽烈的怀抱,就此融化在他里面就好……
然终究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奢望,却身不由己,被拉开保持着该有不该有的距离。
今晚,这一粒尘星落入西陆家。不知几人欢喜几人忧。晴儿今晚要跟哥哥睡,宇日逐星拗不过她,只得允了她。
妹妹欢欢喜喜跳到床上,钻进被子里,偷偷脱衣服。
好一会儿才复于平静。宇日逐星坐在床边,透窗望外,心事重重。
窗外的黑暗中,有一个可怜的姐姐,痴痴地望着远处透窗摇曳的灯影,怔怔流泪。
黑夜给了她一双闪烁着点点星光的眼睛,她却用它来遥观烛影……
一双大手揽住她的肩头,无声地把她反转抱在怀中。她拼命压抑着自己哭泣的声音。伤心欲绝。
非因她动了少女初情而梦中情郎归了别人。而是她终于不得不告诉自己:梦中情郎,永远只在梦中,终不能走进自己的生命中……
哥哥——那一位自己的丈夫,心如刀割,却不得不强夫作父……
吾妻心碎,孤对谁人烛窗
两行清泪,炙灼为夫心肠
自己的妻子,捧在手心里,双手奉送给别人。别人却不肯要,不敢要。哥哥手捧宝盒,盒在哥手,宝却归了别人。妹妹伤心,对哥哥满了亏欠和愧疚。哥哥伤心,对妹妹满了心疼和惭愧。
哥哥尽力了,再不能为你做什么。只有把你横抱入怀,回到你的房间,轻轻放到床上,默默陪着你,直到天亮……
透窗望外的人儿落泪无声。
只能无数次的在心中对她说对不起。挥手熄灯,和衣躺在床上。
这样,……妹妹便再看不到自己的眼泪。
妹妹和哥哥,一被之隔,一个赤身被里,一个和衣被外。
不是不可以,而是不可以……
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愿意……
不是不想,而是不想……
身心灵当中一切的心思和意念,只化做脑海中对哥哥的情思,所以妹妹身不由己,伸手摸索出被子外面,探索到哥哥的腰带扣上。
至关处,哥哥翻身,深深拥吻,泪珠坠落在妹妹眼睫,惹得那对蝶儿轻颤了一下翅膀。却没有惊起它;只是哄它入睡,渐渐沉睡。而那一个执念,在热火如潮消退之后,蓦然消失在混沌之中,再无识觉……
清晨,妹妹醒来。哥哥还闭着眼睛,躺在身边。却不知哥哥的腰带扣是没有被自己扭开,还是因为哥哥起得早?
妹妹掀开被子,慌忙在身下找寻……
大大的惊喜!
然而,下一刻,惊喜从高天堕入深泥。
颜色有了,却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因为,她感受到,它还在继续。而且,就像妈妈的远房表姐(如果她妈妈有的话),而且还是不请自来,竟又老实不客气地一连来了好几日。
是恨!催逼着她一把拉过哥哥的手,张大了小口,狠狠咬下。
恨有多深,咬痕便有多深!
很明显的,哥哥手掌之上多出两排整齐的牙印。老半天也不见消退……
清晨,两个妹妹醒来。或者说,根本没睡。风逐月坐在床边,看着被窝里抱缩在一起的两个可怜姑娘。老大一盆的心情被犀牛顶翻,而且回底朝天;杂揉掺和在一起,撒满了心地,再也收拾不起来。
千言万语都是风,唯有一句才是真,那也是她不得不妥协的结果。
她说:“过几日让那小坏蛋回流云山一趟,知会那老头儿一声,便把你们这几个死丫头便宜了他吧”这话里话外颇多无奈,还透着一小股莫名的淡淡酸味。
床上俩丫头自然听不出这些深层的东西。那些东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话里字面上的意思。
姑娘们打了鸡血一般跳将起来,抱住风逐月又亲又嘬,内中感激之情自是溢于言表。
百合跟着妹妹沾光,也叫起了娘。
风逐月没有办法,只能叹息自己命苦,活该被人啃。忽又想起了最会啃人的师父和小师妹,心中默默泛起一股甜意。
“茵儿”她情不自禁地便唤出了也不知是小师妹还是自己睡了的妹妹的名字。
多年的媳妇儿熬成婆,待嫁的妹子熬出了婚期。终于就要成为哥哥的人了,怎能不让人欢喜。
然……
几人欢喜几人愁。妹妹高兴哥哥忧。不知道若是那宇日逐星知道婚期将至,会不会有大难临头的感觉。
伤心的妹妹总要问:我的哥哥啊!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你又能讨得几人欢心?
你若成亲,妹妹该怎么办?
妹妹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