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日,宇日逐星要把玥儿带走。月姐姐没有说不,也没有点头。临走前,他深深柔柔地看了一眼甜睡中的女子,没有叫娘。他说:“茵儿,别想殊暮那鳖儿了,多想想哥哥我吧!哥哥不会常来看你了!”说完凄然微笑。
笑出了一脸的水。
妹妹贴身在哥哥的肋旁。纤柔的细腰被那一对有力的双臂搂在臂弯,挣脱不得,也不敢动弹。
出了洞口,再没有回头。
淡紫色的云海之上,有一个光球,拖曳着一道白光,如同一道流星划过天空,直划向天际的远方……
日三竿,天晴好。
山水间,有两个姑娘飞翔在空中,时而同轴旋转,时而贴掠水面,时而风过林梢,时而扶摇青云,时而急堕九天。
欢笑声中,似青藤共生,连理缠绵。
前方,有些眼熟——是夔啸山。吼声,有几分耳熟,似有仇冤。
掠过峰顶的那一刻,有一抹天蓝从不知名处腾空而起。紧咬住白光曳尾,穷追不舍。姑娘们并不察觉,然宇日逐星看得分明——杀气腾腾,怒气汹汹,只怕是来者不善。两个姑娘在臂弯,可不敢回头,好奇害死猫,脚底抹油才是正途。
光球陡然加速,结界外白色云气爆闪,其声如晴天霹雳,一爆再爆!妹妹被这突如其来的加速刺激得心跳如兔,四只小手惊吓中箍紧了哥哥的身子,娇俏可人的脸蛋儿趁机紧紧贴住他的左右胸膛,紧闭双眼惊声尖叫不止。
那一道穷追不舍的天蓝色毫光猝不及防,被这猝然而至的霹雳音爆一震,登时疾追之势骤减。大惊之下,差一乎乎便要急坠而下。还好,毕竟她内力极其深厚,心念电闪之间便已了然:此人内功太过深厚,武功修为高深莫测己已几力探底。不过,倒不足惧,看这逃命的架势,倒不似穷凶极恶之徒,而且满怀飘香,指不定就是个纨绔登徒,或是一个专欺女流的采花淫贼!若果真如此,本姑娘可是要顺路替天行道了!
顶多,力有不逮之下,掉头就跑;一个姑娘家家的,总不会有人笑话的吧。念至于此,蓝衣姑娘更催内力,奋起直追。此时此刻,这一位娇秀甜美的姑娘,决然而然,俨然一位仗剑行义的女侠风范。
心是尽了,力也尽了。百里之后,这一前一后的距离却是越拉愈远。
三百里之后,前方这可恨可恶的纨绔只剩下一只白鹤那么大。
又过了一会儿,这杀千刀的淫贼变成了白鸽。
再一会儿,变成了白蛾,又过了一会儿,还能隐约看到一个白点儿。紧接着,白点消失了。
强烈的挫败感窝在胸腔里,瞬间炸满胸口。懊恼!气愤!愧疚!一股脑儿全都袭上了心头。终于,不得不面对眼前的事实。因为,眼前的现实就是,一片无垠的虚空湛蓝,散布着白云朵朵。
‘双刀……,可怜的姑娘,你的牙……只怕再也寻不回来了’蓝衣姑娘这般想到,面上现出不忍神色,眼眶中早有水花打转。只是她哪里想得到,那半截獠牙早被人打磨钻孔,做成了饰品。即便侥幸追回,只怕这大小也不合适了。
蓝衣姑娘垂头丧气,娇俏可人的脸蛋儿上,甜美变成了苦美。
飞回夔啸山一处山坳处,老远便看见那虎姑娘热切期盼的目光。闪闪发亮。蓝衣姑娘飞落到它身前,心里莫名发虚,微微低了头,目光游离,左忽右闪,却是不太敢正眼看它。
虎姑娘敏感,看出了门道,没吼没叫,甚至连闷声喷鼻也没有。只默默转回身子,缓缓走向不远处的密林。
此时,曾经凶猛怖人的巨大身影,在这一刻,却是那般的萧索,如此的孤单。
蓝衣姑娘心里难受,眼泪掉了下来。她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一直陪伴着她长大的双刀,竟落寞成这个样子。
“双刀——!对不起!”终于,虎姑娘的身影将要没入森林的那一刻,蓝衣姑娘再忍不住哭喊了出来。
虎姑娘的身子忽地一顿,抬起的左前爪在虚空中停了一下,缓缓而落。只是没有回头。直到,它的身影,在密林的边缘,再不可见。
她知道,它会回来。只是,它需要时间。
……
何时,一个长得好像好像蓝衣姑娘的姐姐的甜美女子站在了她的身后。双手并指弯曲,互相钩握在一起,静静的站着,默默无声。美眸中虽有淡淡忧伤,更多的却是欣慰和仿佛无限的温柔。
“娘——!”终于,蓝衣姑娘泪崩,返身扑进身后女子的怀抱,恸恸地哭泣“双刀好可怜——!”
翠绿衣衫的甜美女子轻抚着女儿的头,目光停留在双刀姑娘身影消失的那片丛林的边缘。久久不能收回。
“傻丫头,双刀会好起来的”绿衣女子细心轻柔地给女儿擦着眼泪,微笑中满了母性的柔惜“这都是天意,否则凭那人的武功修为,要了双刀的命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说来……还得要感谢人家手下留情才是”
“才不要——!”女儿仰起头嗔望着母亲撅嘴怒道:“那家伙最好别让姑奶奶我碰到!不然拔光了他的牙!”说完嗔坏一笑,玉齿洁白。
“好好~!刁蛮公主~!净跟双刀那蠢丫头一个鼻孔出气,明明想吃人家不成丢了颗牙,还返过来有理了不成!”绿衣女子突然气结,嗔怨道:“活该丢了颗牙,谁叫她不听话!从娘记事直到现在就没见过双刀伤害过人的性命”言至此处忽地停顿了下来,神情渐滞,若有所思,仿佛一时陷入了某种回忆。片刻又道:“双刀一直都很听话,也不知这次到底是怎么了,莫不是又到了烦躁期?”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努力思索着,似也有些吃不太准。
双刀的烦躁期说白了就是发情期。很短,却是极难控制自己的野兽狂戾噬性,绿衣女子从小到大也不过只见过一次,而且正好有她在侧,数日陪伴寸步不离,从旁安抚,才有惊无险地安全渡过。蓝衣女子自是没见过。而且还天真以为它本异兽,不会有那方面的需要。
然天地造化,奇妙据理,再凶猛的异兽,也有个雌雄之分。
嗯!雌雄……之分!
只是可怜了双刀姑娘,身世孤苦,孤孤单单只身生活了无数的年月。如今虽有蓝衣姑娘母女陪伴,但总有涂抹不去的孤单和恐怕永远也无法满足的了的多重需要。直与上古时期生物志中所提到的‘孤独的乔治’可谓隔了时空的同病相怜。
蓝衣姑娘母女二人几乎遍寻方圆五千里山川密林原始青森,终也没能给她寻着个如意郎君。深为憾惜。
蓦然间,有低沉幽远的哀啸声自深远的密林远方传来,似巨兽在哀号,似女子在伤心孤泣。
蓝衣姑娘霍然挣脱母亲怀抱转身相向,深深望着啸声传来的方位。内心里又是一阵酸楚绵痛。甜美的脸上俨现疼惜之色。
片刻,蓝衣姑娘美目之中坚毅果决之色一闪即定。忽地一咬牙,决然道:“娘!我要把双刀的牙找回来!”
绿衣女子心中一凛,知道女儿性情,一但决定了的事,是一定要做的。只怕追到天的那一边,她也在所不弃了。有心想要劝阻,至少说些诸如世间凶险,人心险恶,诡诈难测之类的苍白劝言。
可话才至嘴边,手抬至胸前,蓝影已闪至半空,旋即化作一道蓝色毫光,向着东方天际疾驰而去。
绿衣女子无奈何悻悻放下抬起的那只手,摇头长长息叹一声,眉目间泛起担忧之色,复又抬头望向森林深处不知名的地方,再而摇头叹息,心下颇觉不安。
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若女儿果真有幸,那人不记前嫌,能原物返还,那也还好。最最重要的:女儿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千万别被居心不良的恶人淫徒叵测算计,女儿甜美,美貌其罪,人心坏到极处,谁人也识他不透。万一身遭不测,为娘的可真的不能独活了。
念及于此,绿衣女子已是忧心忡忡,泪堤欲决。然而女儿被她娇纵惯了,常以武功修为自矜,一惯特立独行。当娘的也是万般无奈,一颗心总也挂在她的身上,真是恨死个人儿……
……
晴儿和玥儿感受着哥哥陡然加速所带来的刺激快感,以为哥哥内心苦痛,只欲珍惜眼前人,强作些欢乐,不欲心上人儿内心长久沉重。心下一阵阵感动,又哪里想得到刚刚身后才甩掉一个索命的秀色可餐的俏面无常,而且还是一位一眼看去便会让人心生酸意的蓝色小甜甜。
其实,姑娘们这般想的,实也是宇日逐星心之所愿:只欲珍惜眼前人,一颗心实愿强作欢乐,久了……便成了真欢乐。那一位蓝衣姑娘,只不过是顺着真情的水流推了载着梦里姑娘的月亮小船一把,而已。
只不知,若蓝衣姑娘知道自己的讨债之举,反给人嫁衣上又添了红花。会不会当场气得俏面上也生出烟来。
两位姑娘把自己的耳朵紧紧贴在哥哥胸膛上,闭目倾听着那颗强有力的心跳动着的声音。
好像……玥儿听得更加真切,她在左边。
南宫聆玥的左手轻柔地摸索到西陆方晴的脸上。拇指柔柔地抚弄了几下,忽地俏脸泛出粉粉红晕,脆脆甜甜柔柔地轻启淡淡红唇:“哥——,咱们今晚就洞房吧”
西陆方晴心下一惊,随即一喜,转而一忧,诸般神情同一时刻杂揉满脸。遽然间脑子里面浮现出两个一直都没敢跟她提起的字眼。一颗心登时像是被人狠狠搦了一把,刚刚还沉浸在一片柔蜜情意当中,转眼便被她浇了一盆冷水。
宇日逐星的心‘咚’地一声,鼓点突重,旋即加速而起。南宫聆玥忽觉有异,以为他闻得此言,心情激动。心下一甜,身子自然而然又贴紧了几分。
只是她此刻若抬头看他的脸,便会从他那复杂变幻的神情当中觑得端倪,事实可是与她的想像大相径庭。
若搁在从前,毋庸置疑,宇日逐星真的会激动如斯,甚至身子某处立时便会产生共鸣也未可知。然而今次,只怕这心跳加速,多半是被她吓出来的。
百合——多么纯洁美丽的名字!如今……却成了洞房门口的鸿渊……
宇日逐星啊!你要怎样回应她?
举棋不定的人儿啊!你这一子,该落向何处?
……
西陆方晴突然间大气也不敢出,此刻倒有一丝丝与人夫偷情被捉的感觉。她甚至臆想:自己脸上这只温软的小手,指不定哪一刻便会化做凶戾的耳光突然抬起抽将下来。竟是提前感受到了那一股强烈的滋滋拉拉的火烫刺痛。柔弱的背上突如寒芒刺肤。一波未去,一波又来……
这口,该怎么开啊?
“玥儿……”终于,宇日逐星憋出了声来,然脑子里除了玥儿两个字,只余下一片空白,再没有下文。
南宫聆玥没觉出他声音中有什么异样,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和晴儿姐姐的心结依然难解,继而受伤。脸上真真的现出酸酸甜甜的微笑,抿了抿嘴唇,闭合着的眼睫弯羽轻动:“姐姐,你愿意吗?”语声轻柔,却无半点拖沓。
“我愿意!”西陆方晴脱口抢出,不愿苦忍心中切愿的念想。盈眶热泪涌流而出。百合的事,下一刻再说吧!一次回答一个问题……,就够了。
……
大凤凰城
——那一个可怕的存在,不知道还有多远。仿佛,就在眼前。
高山密林,逝影如梭。宇日逐星觉得,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在把他向大凤凰城的方向狂推。
皎洁的百合,还是血红的玫瑰?
你知道吗?带刺的那枝,你哥哥若含在口中,刺破的唇,会滴落玫瑰的颜色。伤了的,会是谁的心?
你知道吗?带刺的那枝,若无人采摘,它会在孤独的等待中快快枯萎。流泪的……会是谁的眼睛?
痴情的人儿总伤心,深情的女子总流泪。
古人说:女人是水做的。因为,她的双眼,是流泪的泉源。
真情的泪,总能流过人心。世间的男子若有情,你会看到,在他的心田上,有女子的泪水,冲刷出的道道沟痕。让人睹目不忍。
瀚海之滨,有一座大城,
名曰:大凤凰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