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醒啦”妹妹甜美的声音鼓动着宇日逐星的耳膜,他的眼睛才张开一条缝隙便猛然睁大开来。“玥……”他遽然坐起,手悬在虚处,没能触到她的脸。
对不起,我……。这句话在他的眼睛里只说到一个我字,慕容蝶语捧住他虚悬着的那只手,轻轻柔柔地把他微凉的手心贴在她温暖柔嫩的脸上。
哥,我不怪你……。她说她很抱歉曾经因此恨过他,她会改。虽然还会痛,刚刚还痛了一下,但是,如今,这痛不会再让她离开她的丈夫。千言万语湿润了她本就如水的眼眸。
她的眼睛会说话,他的眼睛在聆听。
还在瀚海深处的时候,他的内力便已耗尽。小女婴在慕容蝶语的怀中安睡,她愿意把丈夫驮在背上,可是他的双臂紧箍着她的双腿使她动弹不得。他执拗地拒绝妻子把真气输入体内,他的双眼一如既往地直视着前方,像鸽子一样。
他的目光比日月星光更亮,他的执念比日月星光更长。
他的肩膀上一片殷红,又染红了慕容蝶语的眼睛。她后悔的半死,悔到咬破了自己的下唇。怀中的小女婴闭着眼睛用嘴不停地蹭她的胸口,她饿了,吱吱哇哇地哭叫。她扯开胸口衣襟,撕破里衣……喂她。
小女婴不再闹腾,大力吮吸。慕容蝶语疼得眼泪直往下掉,她痛得厉害,却分不清那疼痛是来自胸口外面还是胸口里面。
没有奶水,小女婴又开始哇哇地叫闹起来。闹腾得她心慌意乱,她没办法哄好她,因为她饿。
慕容蝶语后悔了。小女孩与自己的母亲死在一起,也总好过饿死在半路上。是自己的妇人之仁害了她,也害了自己的丈夫。
如果可以重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咬破丈夫的肩膀。她对她的丈夫充满了罪疚感。直到他的双脚触到了地面,跌伏在抱着小孩子的妇人面前,她的负罪感依然没能减轻一丝一毫。
小女婴还在吱吱哇哇地哭,当恭施若蓟看到她的第一眼,心便被揪了起来。她忍不住猜析:女婿好本事,异国也留情。
(此处因违规,删减一百三十字)。
丈夫昏倒在地上;儿子不认得娘;小女婴在抽自己的筋;面对女儿,娘亲慌乱不知所措。
“娘,救她!”僵硬的空气被女儿的声音打破,随着声音入怀的还有那个小女婴。女儿的乳*房被小东西的嘴拽得好长,娘疼得割心,就像心头肉被撕裂了一块,拉扯得好长。
慕容蝶语顾不得胸口肿胀的疼痛,强忍着扑过去抱自己的孩子的冲动,孩子才离手便俯身抱起自己的丈夫往屋里跑。她心房外面的胸口还露在衣服外面,被她丈夫的脸挤变了形状,她却来不迭理整自己袒露着胸口的衣襟。
恭施若蓟用一个很别扭而又艰难的姿势同时抱着两个小孩子,一个吱吱哇哇尖锐中带着滞涩的声儿哭闹。另一个以极不符合他年龄的惊恐而又看着像是疼惜的可怜巴巴的目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看自己的养母,也就是自己母亲的母亲,再转回头看看小女孩,哇拉一声也跟着她哭了起来。她搞不清楚状况,也理不清头绪。最最重要的是:女儿平平安安的回来了,真好!
女儿安好,才是真的好!比什么都好!
女儿是娘亲的甜,比蜜更甜!
女儿是娘亲的苦,比茵蔯更苦!
女儿是娘亲的痛,分分秒秒撕扯着她的心头肉!
女儿是娘的心,是娘的全部。
你平安回来,是娘最大的幸福……
“娘——!”慕容蝶语扑进母亲的怀里纵情哭泣,破碎的心,散碎成泪,串串而落,打湿了娘亲的胸襟。昏迷中的丈夫是她流泪的泉源,使她悔恨连连。旁边一张临时布置的小床上躺着两个小娃儿,稍大的是个男孩儿,稍小的和他躺在一起,仿佛亲密无间,像一对兄妹,又像一对小情人。两个小人儿睡熟了,许是哭得累了,许是吃得饱了。慕容小姑娘的哭声那么大也没能把他们吵醒。
“娘——!我差点害死他啊!”小姑娘越哭越伤心,破碎的心在胸口化成的一泓清水,就要给她哭干了。
娘——————!
娘……
“大哥二哥好本事!”东方初月看着几上托盘中的那柄七色灵芝,半嘲半赞地道。
“姑奶奶谬赞了,咱们哥俩能活着来见您老人家,实因有神秘贵人相救,否则只怕你这不成器的两个废物哥哥早就变成他娘的一坨屎了!”贼二满身血污,一腔子火大,两道目光打在五妹的脸上,如同燃烧着火焰的锋锐利剑。
这话倒是让东方初月着实有些意外。“哦?”她略略收眉眯眼,“说说?”
贼大接过话头,把当时的情形大体上忆述了一遍。
“大哥二哥吉人自有天相,趁此好运势,二位还须再接再厉,想必接下来的事,势必水到渠成,小妹在此恭祝二位马到成功!送客!”
一直站在东方门主身边的东方彩雩看着浑身是伤的大舅二舅,于心难忍张口欲言,又不敢违逆门主之令,一脸歉意地来到二人身边唤了一声大舅二舅。二人眨巴几下眼皮,对她抿嘴点了点头,默然转身离去。
临跨出门槛,东方门主眼角的余光射来,有一束寒意,寒意中塞满恨意,恨意中闪烁出泪光,泪光中,泛出几丝兄妹情义。
这一次,她亲自送客,虽然只是用余光。
那棵树在哪儿?她毫无头绪和线索。贼大和贼二更无从寻找,即便抖擞出十二分的精神,想要找到一棵不知道在哪儿,更甚者,这棵树是不是还存活在这无边大地的某处?或者这树不过只是一个子虚乌有的传说,陡增羡幻罢了……
数日后,宇日逐星身体恢复。他本也不会有事,就像一块被人一次次搦干又重新吸满了水的海绒。
醒来后的宇日逐星更加沉默了,像一个哑巴。繁育城被天罚毁灭,无一人生还。一想到这个,他的胸口就像被拧成了麻花。喉咙一阵阵发痒,转而发甜。有什么东西爬进了嗓子眼儿,他被呛到了,剧烈地咳嗽,喷出一片血雾。
他开始咳血了。
慕容蝶语吓傻了。恭施若蓟的心一下子收紧,痛了一下,动了一下。他,这一个女婿,在她心里面的位置,稍稍偏了一下。
他的妻子扑进他的怀里,身体一阵阵痉挛,她不会哭了,像一个受惊过度的小女孩儿。恭施若蓟胸中涌出一股想要冲过去抱他的冲动,一只脚已经向前跨出了小半步,这让她吃惊不小,这一小步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这是她的一小步,却是通往雷池的一大步。她慌了,逃也似的跑回屋里,坐到了小小的床边,胡乱地抓起一只也不知是谁的小手,心不在焉地逗弄起来,可是那小孩子还没有睡醒。她的心却苏醒了过来,而且一醒过来就狂跳不止。因为剧烈地跳动带来的晃动,她的视线没办法聚焦,她也不知道该把视线聚焦在哪儿。
心慌,意乱,情迷,来得如此突然,毫无徵兆,如此的没有道理。像被谁下在心里的蛊咒,直至条件满足,猝然发作,让人措手不及。
还好,她中蛊不深,还能分辨出心的方向。迷失中,有一个影影绰绰的小人儿在远方向她摇手呼喊。
那一个身影,是海上迷航船只的灯塔,射出一道光,给她指引着一条回家的路。
她以为,自己早已不是容易迷路的少女;早已没有了少女情怀。可是,她还长着一张美丽少女的脸,和一个散发着柔光的成熟女子的身子,还有一颗,自己也不了解的谁的心……
狂风巨浪中,是最考验水手的时刻。他随时可能失去灯塔的方向。如果你是一个没有经验的水手,又碰上骤起的恶劣天气,更可怕的是离灯塔太远。
实在对不起,请原谅我要对你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是情欲之海,让人望而生畏。我没办法救你,但愿,你能救你自己。或者,还有奇迹……
痛苦的旅途一眼望不到尽头。他还活着,所以他还要上路,心却飘起了雪花和冰凌。繁育城的墓碑,化成了漫天冰锥,无情地射向早被扎出万千孔洞的蜂窝状的心。
慕容蝶语伏在她丈夫的背上。她又要离开了,离开她朝思暮想的孩子。又要承受再一次的割心之痛……
流云山,紫云峰。
山顶的小屋静静孤立,蒙尘的桌边的某一张坐凳干干净净,还残留着某位姑娘臀上的余温。满屋幽香渐渐淡薄,就像人口中渐渐消逝的生气。
太阳早晒过屁股了,如茵还在睡。这姑娘就知道睡,比她师父还能睡。好在她不流口水,只会淡淡地傻笑。有一个陌生的小姑娘比她还傻,一双小手扶着结界,痴痴傻傻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看,好几个时辰动也不动。就像一尊润玉雕成的守护石像。
“你和他……,长得好像”石像终于开口说话:“我是说……那个,叫……”她慌忙改口,没能吐出那个人的名字,脸蛋儿却红了。
媚意无限的她,曾经面对任何一个雄性都面不改色的她,此时此刻脸皮却薄的像红蜻蜓的翼面。那一个名字对她来说竟然如此难于启齿。她还在沉睡,可是她脸上若有若无的微笑,分明就是对这一个脸蛋儿红得像苹果一样的小姑娘的取笑。
“你不是在笑我自作多情吧?”小姑娘有点儿心虚,目光有意无意地移开了一点点,“你还笑,你就是在笑我自作多情!”转身坐地,背倚着结界撅起了嘴。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微微侧转了一下脸,又开口道:“他为什么不杀了我!他只需要动动手指!只需要动动手指——!”她声音越拔越高,几乎成了尖叫。
小姑娘泄了劲儿,蜷缩起了身子,慢慢把头埋进双膝间。一双小手紧紧抱住自己的一双小腿,显得那么的无助。
“为什么你和那个慕容蝶语那么幸运!”她突然起身想要冲进去抓住她的肩膀质问,冰冷的结界挡住了她的去路,坚硬的壁面阻隔了她那双柔软的小手。
“为什么我和我娘那么倒霉!”姑娘这句充满了怨恨,并非针对谁,她是在怨天尤人。
“求求你告诉我!”姑娘十根细弱娇嫩的指头在壁面上屈指成爪,在无色透明的结界壁上留下十道血痕。好像空气在流血。
“(姑娘言语违规,不予显示)!”她的额头贴在结界上,双腿失力,颓然跪地。虚空中的血道被她的手指向下拉了老长,宛若一道道细小的血红瀑布。
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
可怜的东方小姑娘,比她的娘亲更倒霉,她还是未尽人事的小姑娘,天下之大,猴年马月才能找到一个能与他相提并论的替代品。
东方姑娘们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她与那人完全处在两条永不相交的不平行的直线上;只在距离最近的两个点上可以遥望着那人的背影,只要动,距离便会更远。
东方大姑娘苦追了半生,被自己的痴情折磨的半死不活。终于摸到了,才发现原来自己追逐着的只是一片风中尘缘。而东方小姑娘还没有开始追逐,就已经被自己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如茵帮不了她,因为她已不在这个世界。
东方彩雩缩紧了身子躺在地上,双手交叠着夹在股间。那双小手太小,什么也做不了……。她的身子缩成了一个小团,倘若可行,她愿意缩成一个奇点。
这样,便再也没有一个叫宇日逐星的人了……
你的心,若被自己以为的仇敌诛灭,或者被他夺了去,你……,该怎么办?
……
两年后。
暮山。
千万年成形的峭壁上,挂满了藤萝,铺陈着古老的暗青色。
新生的叶杈嫩绿,与供给它生命汁液的根茎极不相称,宛如老夫结少妻。山壁上挂着一帘瀑布,哗哗啦啦地坠落着,跌进下方的一个小水潭。你若定盯看它,会发现时光偶尔会变得很慢,间或静止了一下,珠帘滞空,再又恢复如初。哗啦声中偶尔会穿插着叮咚的击泉声。
那声音悦耳,婉转如女子甜美的歌声。有心人若要细听,还会看见歌声中萦绕着忧伤的音符,和哀思的彩光。
有一个她,把心,唱给心上人。清清潭水透底,那是她思念的泪水,千万年间,蓄积成潭。诉说着衷肠与心的声音。
歌声飘远,唤醒微风,拂动了他的枝条和万千叶片。那是他的头发,披散在肩,女子十指如梳,柔若微风,从他的每一根发丝间穿过,掠过了他的发梢,发出美妙的声响,悦耳如歌,绵绵不绝……
空中有道白光。落下水潭边。
一个两鬓斑白的男子背上驮着一个美丽的女子现出身形。女子慵懒地从男子背上滑下。看得出来,她很恋怀,从他背上下来,她有些不情不愿。
男子单手半握,拇食二指圈出一个随意的圆,他忍不住对着空心拳头剧烈地咳嗽了好一阵子。
有血从弯起的尾指缝隙间流出滴落,落在潭边无棱角的石块上,散成一小片暗红。他闭目深深呼吸,面部肌肉阵阵拉丝,好一会儿才把强烈的想要咳嗽的冲动渐渐平息下来。
站在他身边的女子泪眼汪汪,无意识地紧咬着下唇,藏在袖中的小手紧攥着袖口的衬里。
男子的脸色灰败,一点儿也不像宇日逐星。可那个泪眼姑娘,却还是慕容蝶语。男子坐在潭边一块平滑的稍大些的石块上,向慕容蝶语伸出一只手。姑娘顺从地坐在他的双腿上,倚靠他的胸膛,把头埋进他的颈边。他把手掌伸进她的袖口,包住了那只紧握着的小拳头。
“你知道吗?那棵树,叫痴情树”他看向那树,以视线当作自己的手指给她看,“树上的果子却不叫痴情果,而是叫做无情果……”
他猝而回手堵住自己的嘴唇苦忍了一下,还是止不住又咳了起来。他咳得厉害,每咳一下,姑娘的身子就随着震颤,她强忍住屈泣,凝咽无声。眼泪却像一只只千足小虫儿,悄悄地爬进他的领口。
“我总觉得这潭水,和这树上的果子的味道有……”男子陷入思索,眼中闪出美丽光辉。他怀抱女子飘身而起,缓慢飘向不甚远处的那棵好大好大的枝叶茂盛的大树。
身后的水潭中升起一个不大不小的水球,晶莹剔透,犹如纯澈的水晶。水球随在男子身后,悬在树脚边。
慕容蝶语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也没办法知道。身心里,只有一个咳嗽着的男子,幻化出万千分身,挤满了她柔弱纤细的躯壳。
树根虬起,深抓进地面,粗糙的树皮皴裂,刻画出岁月的痕迹。
水球接触树根,随即被深刻的裂口吸收,有如长鲸吸水。
吸收了潭水的裂口滋润,泛出些许生命光泽。裂口明显变得小了许多,就像开始收口的割伤。宇日逐星惊奇,招来更多水球。水球环绕大树,缓缓下落。他唤醒了妻子,想让她看这奇妙的一幕。他抱着妻子坐在巨石脚边,二人的目光落在树根与水球的接合部。
奇妙的一幕再次上演,这一次,男子和他怀中女子的心里,在这一个共同的时刻里,莫名地为这棵大树感到欣慰。
皴裂消失了,虬起的根系缓慢沉入地土。地面上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裂口,让人一眼看去,浑身起鸡皮疙瘩。
往后的风雨,会渐渐抚平地的伤口。
或者,需要的,只是时间。
有一天,时光会把这棵大树带走,也会带走有关它的记忆,和那一个,千万年前的传说……
“玥儿曾经来过”他沉思良久,翻出了仿若永恒般久远的记忆,“她在树下方便……”
“不要脸”妻子低声笑骂他,白嫩的小拳头弱弱地擂着他的胸口。他又咳了起来。她吓得赶紧收手,惊恐地凝望着他的嘴,小嘴痛得咧开,咧也咧不大,那痛绞心,她咬牙苦撑,眼里又滚落了不少水做的豆豆。
“她……好白,我骗她说我没看见,她就信了”他脸现痛楚之色,微微弓起背,像是突然受了内伤。
“你想和她……吗?”她大大咧咧地问,表情自然,好像随口一问,心却狂跳了起来。
他滞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孩子般的心虚浮在脸上,嘴唇翕动了两下,没能发出声音。
“好起来吧!找到她,狠狠地……!”慕容蝶语心跳如擂,嘴上大方,微黯的目光却暴露了她狭小的心。她没想到自己何时竟变得这么污,言语竟如此粗劣下流。
他更没想到这话会从自己的妻子口里迸出来。无限感激油然而生,他捏住妻子的下巴,把她的脸扭向自己的嘴,狠狠地吻了下去。
感激的泪,止不住地流,心中的千言万语,流进她那尽力张开的小嘴,泌入她的心扉,溶进她的血液中……
何时,破空之声传来,两道毫光划出抛物状的弧线落在水潭边。是两个男子。二人半蹲下身子单手舀水喝。
“大哥,那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恐怕早已不在这暮山群山里面了”其中一人用袖口抹了抹嘴,喘着粗气道。
“眼下那人是最有可能知道那痴情树下落的人了,无论如何,总不能功亏一篑”另一人半安慰半责备地道。之后他抬头四下张望,发现不甚远处有一棵大果树,于是对先头说话的人道:“咱们去摘几个果子充充饥,之后便上路”言罢当先飞起,直飞向大树树冠。
二人的到来和对话,宇日逐星一清二楚。而二人是在飞近巨石的时候才发现石后有人。
二人小心翼翼地绕飞到巨石的另一面,运功凝神早早升起护体结界,准备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一个花白鬓发的中年貌男子,怀中抱着一个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子,没有升起结界,也没什么戒备的动作,心无旁鹜,旁若无人地激吻正酣。不过还没有脱衣服,许是观众来的早了些,正戏不过才刚刚拉开帷幕。
第一眼看到这美丽非凡的女子,二人没来由地心里咯噔跳起,像是突然被某种坚硬事物照准心窝猛捣了一下。
此种情况下,凭着二人的经验,迷情中的女子应该是止了内功运行,所以不知其功力深浅。而那个如饿狼啃噬小羊的男子则一点儿也探不出其内功的存在。
要么他果真没什么道行,要么他的功力高深莫测,己方二人绝然不是他的对手。且二人几乎同时断定:此乃高人,只怕兄弟联手也不是其十合之敌,极有可能还没来得及出手便已成他手下亡魂。不然那姑娘也不会全然放心地把性命托付于他。
井水不犯河水,你们风雨欲来,咱们兄弟只想摘几个果子充饥。看模样,这对鸳鸯也不似滥杀无辜之人。这是直觉,况且,二人自信自己的直觉一向不曾有失。纵如此,人心叵测,防人之心也不可失。
悄悄退走,正如刚才悄悄地绕过来,恐怕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没别的原因,纯粹是颜面作祟。
兄弟二人转身不再看前场云雨,身后结界加厚以防不测。正欲飞身上树,且听身后有声音道:“二位摘这无情果,所为何来?”
嗡——!
耳膜鼓满如帆。——无情果!
无情果!
无情果!……!
无缝转身,几乎在时间之外。“无情果!”二人齐声惊叫。
“哦?二位莫非真的不知道这棵便是痴情树吗?”没缓过劲儿来的兄弟俩惊诧莫名,双眼中放射出狂喜的光芒。何时静悄悄地风停雨住,那人打量二人,不以为然地道。
“这位恩人!您是说这树……?”做弟弟的那一位激动万分,一句话便把那人推上尊位。
“不敢当”那人轻抚着女子的脸。那姑娘乖巧地躺在他的怀里,好像竟已睡着了。
“不瞒恩公!咱们兄弟摘这无情果,是为了换取忘情水,好使某人从极痛中解脱出来”做哥哥适时回答恩公的话。
恩公二字理应当之无愧。否则二人错过,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极有可能终其一生也难以觅得痴情树的踪迹。
多谢恩公!四行热泪在‘嘭!嘭!嘭!嘭!’响头中挥撒,直如叩拜再生父母。
大恩也言谢,只是不多言!
两兄弟叩谢完恩公,摘得无情果便马不停蹄而去。
毫光射向天边,拖出淡淡尾迹。宇日逐星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慕容蝶语在他怀中安稳,没人可以打扰到她。也没有人能够从她丈夫怀中吸引她的注意力。除非,……她愿意。
夜深,人静。天幕中缀满了星。星光点点,明暗不定,像落在遥远天边的萤火虫。
有两只萤火虫飞到宇日逐星的脸上,慢慢向下爬,最后从他的下巴飞走,不知落在何处。
“小妹妹”他幽幽唤到,声音比暗夜更低沉。“老龟儿说的对,这地是圆的,像一个大石蛋……”
“那龟儿子说的也不准确,什么地球!不如就叫它地蛋吧!”
人再静,静了好久。
“娘……,别怪我……”萤火虫又爬上了他的脸,一波接一波,两两成对,前赴后继,从他的下巴起飞。
他的妻子冷了,娇弱的身子在发抖。她在睡梦中可劲儿往丈夫的胸口里钻。她的梦太深,萤火虫爬上了她的脸颊她竟然不知不觉。她睡得太沉,居然尿床了……
……
数日后,临渊城,御情门。
东方门主高坐宝位,右手边几上立置着一只印花小瓷瓶。女儿照旧站在她的左手边。殿中央站着两个人,是她的义兄。
“作妹妹的想知道,二位是要把这忘情水用到谁的身上?”门主对着堂下规规矩矩站立着的二人扫了一眼,最后目光在贼大的脸上停留片刻,又重新落回小瓶上。
“五妹不会感兴趣的!”贼二早就受够了她的霸蛮与轻蔑,语气中显出极大的不耐烦。
“哦?难道二哥竟愚蠢到看不出来作妹妹的已经感兴趣了吗?!”宝座上的那位故意做作着口吻激将于他。
“你!”贼二被噎,一时气结,干张嘴说不出话来。
“小的守约而至,说好的三日期限,恳请姑奶奶信守承诺!”贼大怕自家兄弟小不忍而坏大事,赶紧再低下身姿抢言,不敢火中添柴。
大哥单膝跪地,双手拱过头顶。坐在宝座上的东方初月看在眼中,目光中略显赞赏之色,“大丈夫能缩能抻,识得时务。不过姑奶奶我不是背信弃义之人,不像某些人,为了活命把自己的妹妹丢下喂狼!”她声色俱厉,险些拍碎了几桌。小瓶子被震得东倒西歪,险险摔倒在几面上。
从来不在宝座上流泪的人流出了恼恨的泪水。刚刚还挺立着的贼二一瞬间变成了瘪了气的皮球,双腿一软,扑嗵一声跪在了石砖地面上。
“五妹,是为兄的对不住你,大哥愿以死……”
“不必了!”东方初月凛声打断了他。“我只是有兴趣知道是谁将服下它!然后你们就可以拿着这水滚蛋了!”
“剑圣之女!”贼大无缝应声回答。
东方初月皱眉思索片时,袖口不经意扫了一下桌面。瓷瓶飞出,一句话紧随其后,飞入兄弟二人耳中
“滚呢!”
有瓶在手,有多快滚多快。再不让她老人家眼见心烦。
大哥二哥消失在门外。东方初月冲下宝座,冲到殿中空地上,对着二人远去的方向挥拳踢脚,呜呜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死木头!我恨你们!死木头!我恨你们!恨你们!……
女儿至始至终站在她的旁边,像根木头似的动也不动,插不上嘴,也不敢插嘴。此时门主对空发飙泄恨,她也不敢出言相劝,怕适得其反,再火上浇了热油。
东方门主累倒在地,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呼呼地娇*喘。喘气声中间间杂着哭泣声,哭泣声中间掺杂着道不尽的委屈。
还是不解恨,她随手摘下脚上的绣着彩蝶的锦花鞋丢出门外,欲要砸死那两只夹尾巴狗!待要再摘下另一只,忽然想到这是姐姐送给自己的鞋子,心中吃痛,更加气恼,挥鞋子的小手一气之下猛拍了一下地面。不料一时忘记使运内力,手硌到了,硌得生疼。她张大小嘴,猛吸凉气,手腕吊着无力垂下的小手,两眼水汪汪,一个没兜住又流了出来。却不知她是疼出了眼泪,还是痛出的眼泪。
“死丫头!傻了不是,快去给老娘捡回来!”东方气姐嘴撅着老高,嘤嘤叽叽地又一甩手,不料祸有接蹱,小手再一次地甩中了地面。好巧,她又忘记了运功。
她怒极了,怒不可遏,怒发冲冠,不假思索地用那只遭了罪的粉红小手摘下还在脚上的那只鞋子高高地扬起了手臂。不过这一次,她醒悟得比较快,没舍得扔出去。又乖乖穿了回去。
东方彩雩捡起那只绣鞋,掸去沾在上面的灰尘。隐然叹气,抿唇而回。她蹲下身,轻轻提起东方气姐的玲珑小脚,把鞋子给她套了回去。
“扶我起来!”气姐命令道。作为门人,听命乃是本分,不过给她拍去屁股上沾染的灰尘,那可就属于情意的范畴了……
夔啸山。
双刀回来了,带着刀公,缀着四只小刀,两男两女,不偏不倚。
双刀曾经不共戴天的仇人也回来了。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首,再宽的路也碍不住冤家的头大。不过这次,双刀姑娘有了双倍的底气。
准确说来,应该是二倍半的低气。刀公可是能抵得上刀母个半。两相对峙,刀公一马,不!一虎在前,独挡一面。
刀公摇头晃脑迈步走向偷走妻子半只獠牙的强盗。很是没把其人放在眼里。不过婚前的仇不算仇,它的心里没那一块,所以也算与此人无怨无仇,很像是在走过场,随便吓唬吓唬他,给他吓出屎来也就这么着了。
嗷——!双刀姑娘在身后催逼,显是气不过这家伙如此不在意自己。
这家伙的八字步一下子凌乱了起来,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奔至仇人面前。
慕容蝶语紧张旁观,手心里捏满了汗。若蓟姐姐成了局外人,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管院外的事。没人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是担心,还是很担心,或者好担心?亦或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关门闭户?
小刀姑娘小伙子们在母亲天柱般的四条腿下玩着转圈圈,间或注目对阵双方,也是满眼的游戏耍玩。
“吼嗷——!”刀公张开巨口,气贯长虹,声震四野。口涎喷了宇日逐星满脸一身,把他喷成了一个鼻涕人。慕容蝶语吓得够戗,缩着脖子大哭。
刀公心中快意,喉咙里面震动着闷雷之音,颤动头颅以示调谑和挑衅。
宇日逐星不愿与他为敌,慕容蝶语劝他升起结界保护自己,他也不愿。慕容蝶语为他求了双刀好久,双刀不理她。定意要让他血债血偿。
他的心,渐渐变成了灰色,热度也日渐冷却。他,想死。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刀公演了一番独角戏,渐觉兴味索然。眼前的家伙太过没劲,像个死人,倒好像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它回头,向刀母投去征询的目光。
刀母怒吼一声,狠剜了它一眼。这家伙赶紧回过头去,对着宇日逐星又是一声大吼。不过这次,威势要小了许多。与前次相比像是在打哈欠。
双刀恨死了这没出息的臭家伙,拔腿便奔了过来,把小刀们趟倒一片。它一头把刀公撞出个趔趄。对着宇日逐星的脑袋就是一声怒吼。
它张开着的巨口几乎已经把他的上半身都含在了口中。他的身子对于那张巨大的血口来说,简直就像古人常含在口里的棒棒糖。
慕容蝶语吓昏了过去,跌倒在地不省人事。双刀早就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到自己的好姐妹昏倒,那双巨目中闪过浓浓的得意之色。
谁叫她胳膊肘可劲儿往外拐!
该!双刀眼中吐出这个字。(当然,我琢磨着她应该是这个意思,不然她干嘛这么在意慕容小姑娘的反应)
目的基本达成,双刀心中的怒气也消去了大半。再把这根棍子含在口里也没什么意思。她吼完收功,一掌把他拨飞出去老远,刚好掉落在慕容蝶语身边。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为之。
他不是人,他是虫,一条鼻涕虫。滚了几滚,涂出一道黏黏的痕迹,像鼻涕虫的爬痕。爬痕的尽头是鼻涕虫的妻子,倒伏于地,脸贴着地面。她在倾听大地的心跳,并且听醉了,一时醒不过来。
鼻涕虫身体不受控制,像只滚地葫芦,又像一只没有外框的碌碡。障碍物阻住了碌碡滚去的方向,撞上一片柔软,力道不算太重,也不算太轻,刚刚好。
鼻涕虫做的碌碡将她的身子轧翻,压成了仰躺姿势。鼻涕虫的嘴怼上了障碍物的小嘴,混合了尘土和污杂碎屑的黏液,宛如肮脏的污流,侵袭了嫰滑的润玉一般润泽的脸蛋子。
她也开始蜕变,蜕变成鼻涕虫,先从嘴,再到脸,所有的结合部位。
清甜纯和的真气入心。何处传来‘咚咚咚咚’的擂鼓声。好像凭空而来,迅速迫近。
“唔……”嘴被熟悉的温柔给堵得严丝合缝,并伴杂着陌生的黏腻,味道怪怪的。
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让她的肚腹中翻江倒海,胃中一阵阵痉挛,内容物直往喉咙口猛冲。身体的反应迫使她猛然张开眼睛。
鬼呀——!心里面的小人儿惊声尖叫。条件反射作用在她的双手双脚上,她的手脚像弹簧一样把鬼弹开,那鬼被弹飞,跌出去老远。
她知道那是她丈夫变的,可是她的眼睛吓了一大跳。这一下猝然袭击把他的内息打散,他正在输出真气,而且毫无防备,也绝然不会有所防备。
古语有云:宁战死,不偷袭正在撒尿的人。当然,古战场上的君子逻辑,有时候当真愚不可及。毕竟,某个时代的正直战士是不屑做出那等下作之事。这也侧面说明了一件事:对正在撒尿的人来说,抛开是否伤及性命不说,偷袭所造成的身体上的伤害是极大的,特别是泌尿系统。其中有一个隐性却不可谓不大的原因是身体的非条件反射功能所带来的二次伤害。就像有人正在专心喝水时,突然身后有人拍他的肩膀,喝水之人极有可能会因此被水呛到。
宇日逐星救醒妻子,或说唤醒她,完全是出于心疼时的本能反应。气脉、血脉完全处在贯通状态。猝然遭袭,身体的某相应部分率先作出反应,而其它分系统在没有得到大脑指令的情况下没能同步作出任何正确的反应,这种情况所带来的结果就是:机制断崖所带来的系统分离。说白了只有两个字——伤害。对身体的伤害,而这种伤害是不可逆向修复的。对于某些本就积疾已深的系统来说,其所造成的伤害更甚,可谓雪上加霜。
从坠落过程的三分之一处的空中,血弧已从他口中扯出,血色暗红,血量满盈。
那是半道悲伤而又残疾的血色弧线,就像他早已不能修补的心。裂痕如割,洞孔如撕。犹似糟孔百出的破布。
有一双如水温柔的手,把他托在地面以上。这一次,他躺在了妻子的怀中,咳血如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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