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江南已是春深时节,太阳晒得空气暖洋洋的,鼻腔充斥着树木新芽的芬芳,更使得人舒适慵懒。鸟儿忙着衔枝筑巢,农民在地里忙活着播下种子,期待秋日的丰收。
顶着太阳在地里插秧的少年总时不时得起身望向山上那座宏伟的山庄。那是他向往着的地方,听村里有见识的大叔说,那里是江湖圣地,所有侠客英豪都梦想进入那里学武。
少年眼睛里泛着压抑得快熄灭的光茫。村里先前来了位游历的郎中,说他先天的筋骨不好,习不得武,应是在出生时受过伤或受到惊吓造成的。这些个父母从未曾提及过。不过这有何妨呢?他不过是农家出生的寒子,万没有习武的资格。近日村子里来了位识字的先生,说要在这里修养。少年不明白为何要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修养,村里的阿叔们说这是城里文人的雅气,贴近自然……少年依旧不懂。
那位穿着褂子的先生待了十多天,整天就端着本书瘫坐在村里水井旁的老树下,不知是在看书还是在乘凉。那颗老树的年纪怕是比村里老人的年纪都要大,听说那口水井就更久远了。少年每天出门都能见到他在树下,模样比村里拄着拐,驼着背的老人都老,不无聊才是怪。这不,那位先生待不住了,说是要在村里办个学堂,自己开课授学,村里的孩子都可以来免费听学。这可把那些个没银钱送孩子去乡塾读书的人乐坏了。少年知道了也很是期待,一下子就对这个游手好闲的先生印象好了起来。
那位先生办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两三天就开堂授业了。从此田里很少再见到孩子的身影,只是少年的身影依旧佝偻的田地里。他一边插着秧一边竖着耳朵在听什么,虽然只能听见他脚踩的泥水声。
学堂就在村里的那颗老树底下,就简易地搭了个草棚子,简陋得很,村里人本来是要大兴土木好好建这个学堂的,但那位先生说什么”陋室德馨“村里人不懂,少年也是不懂。
这些读书人就会说些让人晦涩难懂的道理。不过听起来的确很有深度,不禁得让人去细细揣摩。
闲时村里人都说自从先生来了,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总是能给他们这些早出晚归的人带来些个奔头,干活的时候手下似多了把子力气。少年听到这话的时候多少带些酸意。但是为了弟弟能够读书,他只得帮着家里多分担些。
年纪尚幼的弟弟是全家人的心头肉,母亲总是说,他是做兄长的要事事为弟弟考虑。少年犹记得第一次见到弟弟时,那时弟弟被裹在襁褓中,他是那么小。少年看着他粉嘟嘟的小脸小心翼翼得伸出手指,却被弟弟肉肉的小手握住,那一刻少年似明白了什么叫血浓于水。从小少年就异常宠爱弟弟,少年不懂即便如此,为何母亲这么多年还时常重复叮嘱自己。
春时逐远,夏日渐临。田间的农活也没得之前多了。这天,少年像往常一般挑着水桶送弟弟去学堂。近日里,少年常借打水时躲在草棚外偷听先生授课,不料今日被先生逮住,先生端着书就站在少年跟前,“为何不进去听”?少年一愣,“回去晚了,家中老人吃不得饭,会哭闹。”少年说罢便挑起水桶落荒而逃。看着少年的身影,先生只得无奈一笑,心里却另外有了打算。
少年家里有个年迈的爷爷,听父亲说爷爷年轻时候游历过很多地方,是个见多识广的能人儿,后来不知是何种变故得了疯病,这才在这老树村置办了田产。每当说起爷爷,父亲总是很自豪,感觉是在说自己。母亲也有时会絮叨几句,“想那时,邻里谁不高看我们一眼……”到了如今,不阴置,背后不说闲话也算是这些见不得别人好的邻里积了德罢。
今年的夏天格外炎热,天上的日头越烧越旺,烤得官道歪七扭八的冒热气。过往的行人商客也都苦叫不跌,每当这时少年父亲的茶摊生意便好了起来。这不,近日父亲一个人都忙活不来,叫少年去添把手。清晨少年去田里浇水,今年的日头太毒辣,怕是要旱了。
少年浇完水已是烈日当空,走在官道上,整个人像被热锅上炙烤一般。汗流如雨,少年摸着自己潮湿得麻衫,一遍遍擦汗。少年仰头欲去望那天上正在燃烧的太阳,不料汗流进了眼睛。少年顿感眼睛火辣辣得,赶忙拉起衣角揉搓,搓了近半晌,眼睛是不辣了,半边脸却是火烧烧得。
少年刚抬头,嘈杂的马蹄声自身后袭来。打头的一人,挥舞着马鞭大喊,“让开。”少年慌忙躲闪,只见得一群衣着相同,骑着高头大马,还佩着剑的壮汉,拥簇着一辆特别好看的马车向少年驶来,少年从未见过用那么好看的马车。周身都是锦缎裹起来的,车顶还金灿灿得。
马车驶过少年身旁,那锦缎车帘突得被一只极为白净的手撩起,车内的人朝少年一笑,随后少年就被淹没在马蹄激起的黄土之中。
“咳咳,呸呸!”吃了一嘴黄土,少年才回过神来,他赶忙用双手捂住嘴鼻,嘴里还絮叨了句“真好看的眼睛”。随后少年放慢了脚步,好让面前的尘土消散些再走。少年走了一刻钟才晃悠着走到,少年看到茶摊边停着的那辆好看马车,便知道那好看的人应也在,少年双眼摸索,很快就在草棚下看到一个身影,“他的衣服真好看。用来揉眼睛一定会很舒服。”少年想道。
那人身边还坐了位老头,老头胡子头发花白,看着很老。但是他坐的挺直,眉眼间精气神十足,看他那臂膀感觉比青壮年都有力气。少年感到新奇,便盯着老头看,那老头似背后长了眸子,突然回头撇了少年一眼。少年瞬间汗毛炸起,周身似跌进冰窖一般寒冷,少年大惊,忙跑进草棚后面。少年心惊肉跳,呼呼喘着大气。正在烧水的父亲见此,“走着过来,跑作甚”?少年没有搭话,只是抚着胸口笑。
此刻老者身旁坐着一位少年,少年锦衣华服,生得白净,一双丹凤三角眼,两撇弯细柳叶眉,鼻梁微挺,嘴唇略薄微翘起,生得那叫个浑然又天成。
少年注意到了老者微小的动作,微笑看着老者。老者轻抿口茶,“只是一少年”。“那我得看看什么样的少年能惹杜老注意”。说罢清了清嗓子。
“小二,添茶。”
屋后少年听到,赶忙拎着茶壶跑将出来。少年熟练得向茶壶里添茶,不敢抬头看桌上人一眼。桌上坐的锦衣少年见此,只得嘴角微抿,悄摸挪了挪座下的长凳。少年颤抖着添完茶,转身刚欲离开,不料凳子却磕在腿上,少年重心不稳,眼看要人仰壶翻,老者一把扶住少年臂膀助少年稳定身形。
“谢谢”。少年惊慌跑开,桌上坐着的少年却咧嘴一笑,“如何?”
老者闭目微道,“好个骨骼清秀的少年”。
锦衣少年听得有些酸意,“比我如何?”
老者睁开双眼看了少年一眼,“你又不好武”。哪知少年有些倔意,“比之我,何如?”
老者看着倔强带着酸意的少年,嘴角微微勾起,“或有过之”。少年呼吸刹一停顿,“那岂不是绝世天才?那杜老觉得我要是倾力助他,他能有何成就?”
老者依旧闭目,捋捋胡须,略思索道,“或可胜过老夫。”
什么?锦衣少年大惊。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少年招了招手,草棚外的侍卫立刻走上前来。少年附在侍卫耳旁说了句什么,侍卫便立刻策马去办。
“小二”
少年拎着水壶又跑了出来,他熟练得掀起茶壶盖,发现里面茶水还满着。
“不添茶,聊聊天。”锦衣少年看着眼前披着麻衣,穿着草鞋的少年不禁一笑。
拎着壶的少年不知所措,刚才老者只撇了一眼就让他如处冰窖。他亦知道磕到他的凳子是面前这个少年偷偷挪的。少年低着头,不敢言语。
“为何紧张?坐。”锦衣少年拍了拍自己座下的长凳。
“不,不了。”少年语气略带颤抖。
“你是胆子小?还是害羞?。”锦衣少年看着面前红脸拎壶的少年,活脱脱一个小娘子。
锦衣少年并没有嘲笑之意,只是把面前拎着壶的害羞少年与锦衣少年见过的那些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绝世天才联想到一起,着实……
“我……”被笑的少年,有些恼火,但还不敢发作。他小心翼翼得扭头撇了一眼身旁的老者。锦衣少年这才反应过来。也对,这世上,没有哪个绝世天才被自己身边这杜老瞥上一眼而不退避三舍的。
“你叫什么?”锦衣少年不再笑,而是又显出他那漫不经心的样子。
“秦瑞”。少年的名字是家中年迈的爷爷所起,希望这名字能给他带来祥瑞,一生平安。
“我叫韩锋。”锦衣少年起身微笑着伸出手。
秦瑞见状愣住。韩锋一把抓过秦瑞的右手握住,“知道了彼此名字,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秦瑞看着眼前的少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时,方才策马出去的侍卫恰好返回,韩锋对秦瑞一笑,便朝那侍卫走去。秦瑞又楞了。
“少爷,已经确认过了,本地人,底子干净。”
韩锋听后,挥手示意侍卫退下。回头看到还楞在原地的秦瑞,韩锋又笑了。“这天才怎的呆头呆脑的”。
而在秦瑞眼里,“世上怎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