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张府的时候,孟鹤妘被蹲在门口的木石吓了一跳。
“你搁着蹲着干什么?练蛤蟆功?”
木石耷拉着眼皮子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决定不要跟这个麻烦精说话。
孟鹤妘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招惹他了,只当男孩子大了,每个月也要有那么几天别别扭扭。
库乐由阿瞳布扶着从房中出来,见到她时,眼中瞬时带了清浅温柔的笑:“你们回来得正好,晚饭正好准备好了。”
他不说,孟鹤妘还没注意,一股子浓郁的饭香从屋子里飘出来,勾得肚子里的馋虫一阵翻江倒海。
“水晶虾子,红烧蹄髈,翡翠珍珠汤?”孟鹤妘如数家珍,笑得见眉不见眼。
库乐脸色微红:“是,都是你喜欢的。”
木石突然站起身,冷哼一声:“马屁精。”
孟鹤妘扭头乜了他一眼:“嫉妒使你丑陋。”
“你!”
裴伷先抬手按了他肩膀一下,越过几人走进房中。
八仙桌上摆着饭菜,一旁放着留仙居的食盒,显然是刚刚送过来的,菜还冒着热气儿。
木石冷哼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孟鹤妘懒得理他,一边坐在桌边添饭,一边询问库乐的伤。
库乐看了一眼裴伷先:“无妨。好多了。还要多谢裴公子收留。”
裴伷先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坐到孟鹤妘身边吃饭。
木石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他怎么能吃这个情敌、男狐狸精的饭呢?是他做的不香么?
“木石。”孟鹤妘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吃饭?”
木石冷哼一声:“饱了。”说完,一扭身跑出屋子。
库乐有些担忧地看孟鹤妘:“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们了?”
孟鹤妘咽下嘴里的肉,摆摆手:“没事,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吧,科尔隆他们的事……”她微微一顿,“算了,会有办法的。”
库乐微微敛眉,没再说话。
————
,午夜,静安坊外长风亭。
孟鹤妘的一场大火,把长风亭外的野草烧了个干干净净,夜里愤怒过一过,一股子浓郁的焦糊儿能吹出二里地。
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长风亭外,驾车的是个面色蜡黄的男孩。他一边把玩着草蚂蚱,一边时不时朝长风亭里看。
“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办。”带着鬼面具的男人压低了声音对面前隐在暗处的人道。
暗影中伸出素白的一只手:“好。”
“你就不问问是什么?”鬼面人从腰间拿出一枚玉佩放到那只素白的手里。
“此前在通山你帮了我,这次两清,无论我能不能办到,都会给你办。”
鬼面人嗤笑一声:“洞天阁的人向来说话算话,我只等你好消息。”
阴影里传出细微的风声,鬼面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一道黑影掠过烧焦的荒草地,上了长风亭外的马车。
直到马车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鬼面人突然捂着胸口咳了两声。
“主人。”长风亭的屋脊上落下一道黑影,目光担忧地看向鬼面人。
鬼面人抬手缓缓拉下面具,抬手摸了下唇角:“无妨。让你做的事都做得怎么样了?”
黑影摇了摇头:“没有头绪,洞天阁做事向来隐秘,根本查不到。”
鬼面人嗤笑一声:“也罢!这京都怕是要变天了,做好离开的准备吧!”
黑影一怔:“不夺七星锁了?”
鬼面人扭头看他,黑影连忙跪倒在地:“属下多嘴了。”
鬼面人耸了耸肩,似笑非笑地说:“当然要夺!”
————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张府的大门便被敲得震天价响,刑部的衙役黑着脸站在门外:“科尔隆自杀了。”
孟鹤妘跟着裴伷先赶到刑部的时候,科尔隆的尸体还用裤腰带吊在牢房的横梁上,对面墙壁上用血写了一封认罪书,他承认是自己收到胡禅的收买,在雪耳猕猴的酒壶里下毒,并意图谋害大盛皇帝,阻止皇帝派兵支援葛丹平叛。
仵作已经做了最基本的体外尸检,尸体的表面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尸斑,死亡时间大概在丑时左右。勒痕深,交至左右耳后、色深紫、眼合、唇开、手握、齿露。缢在喉上,则舌头抵着下齿(取自洗冤录集)。死者胸前有涎水滴沫,肛门有粪便排出,依此据断定死者是自缢而亡。
离开刑部牢房,孟鹤妘问裴伷先这个案子是不是就算了结了。
科尔隆畏罪自杀,承认自己是胡禅的人,如此一来,大盛皇帝就没有理由不出兵援助葛丹平叛。
裴伷先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身后刑部大牢威严的朱漆大门,孟鹤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总觉得出现这样的情况,确实并不是他想要的。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孟鹤妘一把将他拉到路边,一匹黑马停在方才他站立的地方。
马上的衙役跳下来:“裴公子,孟姑娘,我是奉命邵大人的命,来请二位一起去红花楼的。”
孟鹤妘冷冷地哼了一声:“他这是赖上我了?”
衙役不好意思的红了下脸:“孟姑娘,实在是刑部重案太多,人手有些忙不过来,烦请你走一趟了。”
孟鹤妘看了眼裴伷先,见他不为所动,知道他是不想搅合进这个案子里,但老蔡的死她总有责任,所以这事儿她无论如何也绕不开,邵一白大概也是吃准了她这一点,才这么肆无忌惮地奴役她。
她跟衙役点了点头,趁着衙役不注意,从袖摆里拿出一只折叠好的绣帕递给裴伷先。
裴伷先眉头轻扫:“你又要做什么?”
孟鹤妘咧嘴一笑,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等我走了你再打开看,好东西。”
裴伷先微微怔愣,等她和衙役离开, 才低头打开掌心的绣帕。
素白的绣帕上躺着一粒风干的蝙蝠屎。
蝙蝠屎!
蝙蝠!
屎!
裴伷先再次扭头看了眼森森的刑部大牢,不由得扯唇轻笑出声。
“公子,你笑什么呢?”木石一下马车,便见到裴伷先站在街边笑,忍不住凑过来,低头看了眼绣帕上的蝙蝠屎,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公子,她,她故意的。”
裴伷先包好绣帕,回身往马车的方向走:“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木石连忙得意地点了点头:“东西找到了。咱们现在是要去找邵一白么?”
裴伷先摇了摇头:“不必了。”
“为何?”
“科尔隆认罪自杀了。”
……
绯月果然人如其名,绯色家人,如珠似玉,即便是孟鹤妘一个女人见了,也忍不住直勾勾地往她……
“郎君,你往哪儿看呢?”绯月娇滴滴叱喝一声,双手捂住颤巍巍的胸脯,一脸绯色地看着孟鹤妘。
孟鹤妘连忙别看眼,脑中忍不住又浮现出那两团雪白的馒头,真是,人间凶器啊!
“咳咳!”
一旁的衙役轻咳一声,拽了孟鹤妘一把,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孟姑娘,咱们可是来办案的。”
孟鹤妘虎躯一震,轻咳一声,对着绯月道:“你就是绯月?”
“噗,嘻嘻嘻,郎君说笑了,你要是不知我是绯月,又怎生非要点我?”娇滴滴的美娇娘柔弱无骨地靠过来,孟鹤妘咽了口吐沫,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哎,别过来啊,小爷问你话,你如实说来便好。”
绯月嗤笑一声:“郎君直说便是。”
孟鹤妘正了正颜色,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房中香气逼人,身子越发的灼热起来。
她扭头看了眼衙役:“你不觉得热?”
衙役干巴巴一笑,连忙走过去打开了紧闭的窗棂。一阵凉风吹进来,孟鹤妘这才觉得身体里那种莫名而起的灼热消散了一些。
“郎君喝水。”
绯月端起茶杯递过来,孟鹤妘本不想喝,奈何口干舌燥,只好结果茶杯抿了一口:“听说乔老爷一直很喜欢你?”
绯月微微一怔,面上的表情一僵:“这,郎君为何有此一问?”
孟鹤妘本就心烦气躁,一点也没心思跟她玩什么郎情妾意,猛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少磨磨唧唧的,问你什么说什么,我听乔老爷的小舅子赵大宝说,他生前最是喜欢你,还曾生了想要给你赎身的心思,是不是有这件事。”
绯月被她吓得一哆嗦:“是,是有这么回事儿,只可惜乔老爷人就这么走了,丢下我一个弱女子,真是……”说罢,便要掩袖抽泣。
孟鹤妘翻了个白眼,将袖里刀往桌面一拍:“你要是真哭出来,小爷就削了你的头发,把你送到姑子庙里,你信也不信?”
绯月:“……”
衙役轻咳一声:“问你话呢,有什么说什么。”
绯月脸一白:“奴家说,什么都说。”
孟鹤妘:“乔老爷的病,你多多少少也知道吧!”
绯月眼神闪躲,讷讷道:“奴家,奴家也不知啊!乔老爷从来不跟奴家说身体的事儿。”
孟鹤妘一乐,猛地凑过去:“你别给小爷打官腔,小爷知道,乔老爷那老光棍心有余而力不足,你是不是给他弄什么巫蛊之术了?不然他怎么会突然喝血咬人?”
绯月一听,瞬时吓得脸色苍白,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扭曲成一团,抓住她的手拼命摇头:“不,奴家真的不知道,奴家,奴家没有巫蛊之术啊!”
孟鹤妘嗤笑一声,拿起袖里刀在手上转了转,一脸邪气儿地问:“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要不,我给你修剪修剪头发?”
“不!不要!”绯月连忙伸手捂住头发,“我,我说。”
孟鹤妘放下袖里刀:“说吧。”
绯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袖里刀:“我确实,确实供奉了一个巫蛊娃娃,但是它不是害人的,我也没有想要害乔老爷呀!”
孟鹤妘看了眼衙役,又看看绯月:“那娃娃在哪儿?你又为什么供奉它?”
绯月抿了抿唇,脸红脖子粗地指了指角落里的一排角柜说:“在,在哪里,至于为什么供奉它,还,还不就是那么点事。”
孟鹤妘一怔,脸“腾”地一下红了。
衙役起身走到角柜前,拉开一看,不大的角柜分上下两层,下面一层放了一些首饰物事,上面一层供奉了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巫蛊娃娃。两个娃娃身子贴在一起,羞耻程度绝对爆表。
衙役一言难尽地看了眼巫蛊娃娃,拿起来递给孟鹤妘。
孟鹤妘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娃娃,下意识看了眼绯月那对大胸,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
就怕空气突然静止。
三人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绯月秉承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真理打破沉默:“郎君也知道,奴家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一生别无所求,只想觅得一良人。”
孟鹤妘面无表情地看她,一抖手,把巫蛊娃娃从中间一刀劈开,露出里面几束缠在一起的头发。
孟鹤妘拿起头发看了看,有长有短,有粗有细,五花八门,狐疑地问了一句:“你这里几个人的头发?”
绯月:“……”
就,突然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