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杨倒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而且吧,也没有一定要拿到单先生所有作品版权的意思。
对他来说,是进可攻退可守,就算白跑一趟也没什么损失,毕竟评书这东西,在曲艺行业内是大户,但在互联网上,存在感却也算不得什么,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属于那种有最好,没有也不影响大局的存在。
所以,他内心是很坦然的。
但在关爸面前,该演还是得演,稍微表现的不那么强势,有助于提升相互之间的亲密度。
嗯,不是说要抱大腿,但要是能跟老关家的关系更进一步,稍微用点心思,并没什么大不了。
还是那个原因——人脉。
人脉是现在的他最紧缺的东西,尤其是在首都这块。
跟老关家打好关系,以后在首都各行各业遇到难题,最起码求助有门,就算老关家这些人没办法直接帮他,也能帮他牵个线啥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是可以变成他的朋友的。
跟娱乐圈沾边,同时有威望又有逼格的曲艺行业的泰斗,最有价值的也就人脉了,其他东西,说穿了真没啥价值。
所以,他一点也不介意在关爸面前表现的稍微弱势一点点。
只是关爸也不是吃素的,呵呵笑道:“我也不知道咋办,你啊,还是自己想办法吧,我最多带你认认门。”
“那我就只能希望单先生对互联网不太熟悉,让我这个商场晚辈捡个漏儿,”徐杨故作怨艾的叹了一口气。
但实际上,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捡漏?
那是之前的想法。
在得知单先生也是商业鬼才之后,就绝了捡漏的想法。
按照关爸对单先生的描述,单先生就算对互联网不了解,也不可能把数字版权低价卖他,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在不缺钱的情况下,面对不熟悉的领域,只会先行了解之后再做决定。
所以,在单先生身上捡漏儿的可能性非常低。
但另外一种可能却很高,那就是合作。
商人的本性是啥?
是赚钱。
只要可以赚钱,他们可以和任何人合作,合作共赢是可在商人基因里的天赋技能,甚至,商人就是基于合作这一基本秩序才诞生的,没有合作这一秩序和思维,就没有商人的生存空间。
所以,单先生只要是个合格的商人,他们之间就有合作的机会,无非是漫天要价和就地还钱而已。
这一套,他很熟悉。
……
单先生确实比老关一家有钱。
从住的地方就能看得出来。
老关家一家五口住的是老旧小区的楼房。
而单先生住的则是独栋的别墅,面积挺大,装修挺豪华,院子里还有假山亭子更有流水环绕,一看就是花了不少钱自个儿弄起来的,尤其是那造型奇峻的假山,价格绝对不低于五十万,因为那是正儿八经的泰山石,是一整块,有三四吨重,光是从山上开采下来的工钱,就不是个小数字呢。
何况现在的泰山石炒的正火,市价本就偏高。
倒是别墅本身除了富丽堂皇外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内部装饰有点文气,但也只是中规中矩,字画啊瓷器都是普通装饰品,甚至有一些干脆就是现代化的工艺品。
可见单先生对老物件并没有特别的爱好。
相反,各种现代化的器具层出不穷,尤其是那些时髦的物件,一件比一件新。
所以,真不能把这位单先生当一般传统行当里的老人家看。
老先生的穿着打扮也一样时髦,哪怕是在家里,也是一身扮正的西装衬衣还打着一只花领带,下皮鞋擦的铮亮,头发也染的黑漆漆的,还打了发蜡,精神头儿很足,猛一看像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当然,老先生的真实年龄已经六十九了,再过一年整七十。
但说话时的气息还是很足,一字一句咬的很清楚,仿佛依然站在台上。
好吧,老爷子现在确实还在录评书,虽然效率和工作强度不能跟年轻时候比,但跟同龄人相比,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进门泡茶,寒暄过后,进入正题。
老爷子直接问:“你能出多少钱?”
徐杨却笑着摇了摇头,反问:“单先生,你对互联网有了解吗?”
“有,你看我电脑,花了两万多配的,我经常在网上跟网友交流,查资料也比以前要方便的多,”老爷子指了指开着门的卧室,里面有一台台式电脑,电脑本身没什么特别的,显示器还是笨重的CRT显示器,但电脑桌却相当宽大,座椅也是这个时代里比较少见的“电竞椅”,嗯,老式的电竞椅,这个时候还没有电竞椅的概念,但可升降、可调节靠背角度的桶式座椅已经诞生。
由此可见,单先生确实挺时髦。
但徐杨心里更乐,点头道:“看样子,单先生对互联网并不陌生,那么应该知道现在的评书甚至音乐在互联网上是个什么样的状态,对吧?”
单先生叹了口气,“全部可以免费收听,你想说的是这点吧?”
“对,说句不好听的,不管是评书还是琴书,又或者是流行音乐,这些内容的数字版权,在互联网上一文不值。”
“那只是国家还没重视,等国家重视版权之后,这种情况就会有所改变。”
“那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
“抛开渠道直接谈价格,这不是做正经生意应有的本分,”徐杨笑道:“所以,我打算跟单先生好好谈谈评书这这东西在互联网的推广和运营模式,争取找到一条可以双赢的法子,不知道单先生感兴趣不?”
“哦?”单先生来了兴趣,放下手里的雪茄,坐直身体,“仔细说说。”
“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不可以找到一个双全其美的合作途径,让我,以及单先生等所有传统曲艺行当里的艺人都能受益的那种。”
“野心不小啊,”老爷子一下子就懂了,却摇摇头:“可惜我代表不了其他人,人家也看不上我,所以,我只能代表我自己。”
单先生这是有怨气。
原因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往简单里说,单先生在行当里的口碑并不是很好,经常被同行们批评甚至攻击,甚至有同行直接说单先生说的根本不是什么传统评书之类,尤其是曾经师出同门的某些同行,直接代表西河一派把单先生开除出去。
虽然只是一小搓人在搞事儿,但确实挺伤人的。
所以,单先生有怨气,那也是正常的。
往复杂里说,其实也简单,那就是被人眼红。
传统的曲艺行当赚的是个辛苦钱,尤其是单先生他们这种,就算成了角儿,也很难赚到大钱,尤其是在早几十年间,所有曲艺人都只能在体制内混日子,一个月赚那几块钱几十块钱的死工资。
在所有人都赚的一样少的时候,那还好。
可单先生脑子灵活,六几年的时候就从体制内跳出来去跑私活儿,最巅峰的时候,除去各种成本和花销之后,攒下了四千多块。
那可是六几年的四千多块,绝对的大富翁了。
然而也正因如此,单先生被同行举报,不得不中断这种模式,被迫会曲艺团继续啃死工资,并且在几年后成为被批斗的把柄。
但是吧,单先生并没有就此沉沦,八几年就又再次站出来,成为行业内最赚钱那个,是国内第一批玩上大哥大的潮流人物,还开了公司,专门经营自个儿的评书,并且越过越好,九几年的时候,年净收入就高达几百万之多。
而且单先生不但赚钱,名气也大,俨然有传统曲艺行业内第一人的架势。
这个时候环境好了,举报也没用了,同行们除了眼红只能可劲儿的找茬儿抨击。
所以,单先生对同行会有怨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就像郭黑子,但比郭黑子更惨。
郭黑子被整的再惨,也只是在行业内混不下去而已。
可单先生被整的最惨的时候,那是有性命之忧的,随时都有可能掉脑袋的那种。
但道理是一样的。
大家都在苦哈哈的赚辛苦钱,凭什么你一个人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这不找你茬儿找谁的茬儿?
仔细想想,找茬儿的方式还是一脉相承,借助体制内的力量打压,压不住的时候就从门派、辈分、师承以及内容、运作模式等方面找茬儿,那些人对付郭黑子的手段,和对付单先生的手段,几乎如出一辙。
只不过,单先生还是比较厚道的,很少回应那些同行,只是闷头赚钱,嘴巴没有郭黑子那么毒辣。
但这不等于单先生心里没怨气。
这不,怨气就来了。
这点,徐杨之前还真没考虑到。
不过,他也没慌,而是笑道:“不管单先生承不承认,您都是行业内的代表性人物,您要说给大家伙儿找一条共同致富的路子,绝对没有人会反对,您觉得呢?”
单先生摇了摇头。
徐杨则继续加劲儿:“而且您也不用真的代表谁谁谁,只是这么一说而已,但是吧,您的一举一动都被有心人看着,只要咱们找到一条确实可以合作共赢的路子,不用您号召,他们会自然而然的蜂拥而来,您说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