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洗手间当然只是一个蹩脚的借口。
高媛媛飞奔下楼，由于不知道林凌工作的地方是在楼梯边上的小厨房，她下意识就往人流最多的大厨房找去。
“对不起，小姐，你不能进厨房。”
餐厅经理在厨房门口拦住了高媛媛，没有让她进入厨房。
“我找人。”高媛媛踮着脚往厨房内看去，竭力想要从人头攒动的厨房内找到她要找的那个人。
“谁？”餐厅经理也跟着扭过头查看厨房，在高级餐厅工作过的厨师经常会遇见莫名其妙的FANS——尤其是女性FANS干扰他们的工作，签名、合影留念是最为常见也最好防备的一类，他担心的是更为激烈的“追星”行为，厨房可不是红地毯，那里面的器具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伤到一个外行人。
餐厅经理尽量装出一副友善的态度，高媛媛的衣着不错，如果他有女儿并且年薪是当前的十倍，也会给她买一件同样款式的短袖夏日洋装。他一面遮挡着高媛媛的视线，一边说道：“或许你能告诉我他的名字？”
“一个叫林凌的年轻厨师。”高媛媛厌恶地看了眼餐厅经理。
“林凌？”如果高媛媛是说姓林的主厨或者表露她的身份，那么餐厅经理肯定会请她去小厨房骚扰那帮学徒工。但她没有，所以餐厅经理不敢肯定她的来意，而且他真得不记得林凌的名字，几乎每周都有老戈登或者小戈登的朋友、学生、亲戚什么的人来店内掌勺，他怎么可能把那些厨师的名字全都记下来。
“请您回您的座位稍等片刻，我找到他后会让他去见您。”餐厅经理敷衍道。
“是不是干扰到你们的工作了？”高媛媛看了眼从厨房进进出出的侍应生们，她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脑袋也很清醒，自然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
“能够得到您的体谅是我们的荣幸。”
餐厅经理微笑着想道，小姑娘真是好骗。
“那我更有理由在这里等他了。”然而高媛媛却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如果不给你们添点麻烦，你们又怎么会尽职尽力呢？我会在这里，等候好消息。”
“请稍等。”
餐厅经理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他板着脸咬牙切齿地瞪了眼高媛媛后，转身进入厨房。
“威灵顿三客，当心背后副主厨。”
“谁去拿些冰。”
“一份豌豆泥，一份胡萝卜配菜，一份龙虾沙拉。”
“再给我一些奶油。”
……
喧嚣声和烹饪器具的碰撞声仿佛气流一般吹在偷看的高媛媛脸上，她家虽然也有厨房，但她却从没有使用过那里的烹饪器具，也从不关心每天吃进口中的饭菜是如何从生鲜食品转变而来的。
“副主厨。”餐厅经理找到了副主厨，当两个姓戈登的都不在厨房时，一般都是由这个副主厨来管理厨房，“我们这有没有叫一个林凌的厨师？”
“从没停说过这个名字。”低头摆盘的副主厨随口答道。
“那我该去翻翻花名册。”餐厅经理挠了挠头，“外面有个小姐要找他。”
“小姐？”副主厨抬起头，张望了一眼厨房的门。每天上班与下班前都要求擦洗一遍的那个该死的、无数在这个厨房工作过的学徒工都恨不得把它砸碎的圆形玻璃透射出了一张略显忧郁的稚嫩脸庞，“是个美人。”
“忽略掉鼻梁和眉毛的话。”餐厅经理没有完全同意副主厨的说法。
“别拿你那种古老的中世纪东亚审美观来衡量现代美女的标准。”副主厨端出手中的威灵顿牛排放上传菜板，“15号桌。”
侍应生拿走了它们。
“为漂亮小姐服务是我的荣幸。”副主厨拿起矿泉水瓶灌了一大口冰水下肚，他回头大声问道，“哥几个，我们厨房有没有姓林的？”
“怎么可能招收那样DOUBLE木的人。”一个厨师笑着答道。
“那有没有姓林的学徒工？”副主厨继续问道。
“可能在厨艺学校里等待您的召唤。”另一个厨师谄媚道。
“那有没有姓林的洗碗工？”副主厨再次问道。
“除非洗碗机罢工。”一个拖着地的厨师疑惑地抬起头，非常诚实地说出了为什么戈登厨房的厨房里不会有姓林的人存在，“副主厨，老板不会用这种姓氏就看着DOUBLE木的人来做厨师，除非他愿意来杀鱼。”
“谢谢哥几个。”
副主厨遗憾地回过身，对餐厅经理遗憾地叹出口气：“对不起，爱莫能助。”
“为什么不去问问小厨房呢？”一个侍应生插话道，“那里有许多年轻的学徒工，今天那个姓林的玩家主厨也来了，负责贵宾席。”
“那些年轻人可不是厨师。”副主厨严肃地看向侍应生，用手戳着金属的传菜板说道，“他们只是流水线上的半成品。所谓的厨师是要经过严格的师门传承，熟悉厨房里每个区域的工作，并且有一份正式的工作合同以及一份足够保证合同的荣耀，懂了吗？”
“荣耀？”
同样是年轻人的侍应生瞧了眼几个在准备凉菜的味精厨师。
“小弟。”副主厨按住一个将豌豆泥送到传菜板来的年轻厨师，“告诉我，你在学校时得过的最高荣耀是什么？”
“全国冠军，副主厨。”年轻厨师恭敬地答道。
“懂了么？”副主厨把豌豆泥舀入一份意大利面端出传菜板，“17号桌的特别意面，谢谢。”
侍应生一脸不解地端出了意大利面，而副主厨则叹出口气，对餐厅经理说道：“现在一年全国会产生多少个全国冠军？我是说各种烹饪学校内部的比赛？500个？1000个？”
“我去问问小厨房。”餐厅经理白了眼副主厨便打算走出厨房。
“等等、等等。”副主厨叫住了餐厅经理，他一边瞄着厨房外的高媛媛，一边对餐厅经理小声问道，“为什么不请这位小姐到厨师桌坐一坐呢？我们会照顾她。”
“你确定？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餐厅经理摇了摇头，他听得出副主厨是对门外的小姐有一些意思，以副主厨的年薪，也确实够给这位小姐买上那样一件短袖洋装，外加她的那双凉鞋。但他不愿意将施恩于美人的机会旁让给他人，餐厅里的工作每天都大相径庭，不过独具一格的美人可不是天天能见到。
“不，非常有这个必要。”副主厨低声威胁道，“如果你不想你妻子收到一盒巧克力告密书。”
“那次你也有份。”餐厅经理脸色发青地发出了低沉的咆哮，“你威胁不了我。”
“可我没结婚。”
副主厨摸了摸他光秃秃的双手，再看了看佩戴在餐厅经理左手的那枚戒指：“而你的儿子都会打酱油了。”
“我不敢保证那位小姐会赏脸。”
餐厅经理转过身道。
“不，你会的。”副主厨笑着道，“谁都知道你有一条好用的舌头。”
“小人。”餐厅经理面色难看地推开厨房的门，只不过当他迈出厨房的时候，脸上却已经换上了一副笑吟吟的表情。
“小姐。”他带着一丝抱歉的笑容，对高媛媛说道，“我可能要多找几个地方才能找到您要找的那位林姓年轻厨师，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请你去厨师桌休息一会儿呢？毕竟这里过于热闹……”
“交通要道？”高媛媛说出了餐厅经理的潜台词。
“您能够谅解吗？”餐厅经理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希望高媛媛再次说出一个“不”字。
“要多久？”高媛媛其实对厨房也挺好奇，她从刚才开始就在不断眺望厨房里的事情，而且，她需要临时找一个来见林凌的理由，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身为古斯塔夫的高层管理人员，她没道理关心一个敌对的家伙不是吗？
“要不了多久，算上地窖，我们也只有四层楼。”餐厅经理没有说出一个准确的时间，也没有询问高媛媛是否一个人前来，也没有询问她在哪桌。他不想知道的太多，甚至不愿意知道眼前少女的名字。
“好吧。”
高媛媛同意了餐厅经理的要求，进入了厨房。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这便是餐厅厨房吗？
她好奇地看着热火朝天的景象。
“这边请。”副主厨亲自请高媛媛在厨师桌边坐下，他搓着双手问道，“我是这里的副主厨，小姐贵姓。”
“我姓高。”高媛媛好奇地张望着热火朝天的厨房，看着厨师们将半生不熟的材料投入锅内，再把变了色的材料从一个锅内取出后放入另一个锅内。
“高小姐吗？”
副主厨打开冰箱取出一盘洋梨红酒蜜淋放到桌上，拆去了上面的保鲜膜后浇了一点点的炼乳调味，送至高媛媛的面前并在她的身边坐下：“厨房的温度要比外面热不少，这个小甜点能消去暑意……”
他一边说着，背在身后的左手一边做着驱赶蚊虫的动作。
餐厅经理摇了摇头，走出了厨房。他小跑至小厨房，刚推开门想要找小戈登询问有关林凌的事情，却看见所有人都围在那个年轻的厨师身边，看着他煮着一小口汤。
“第十七步，加入玉米浆让汤变得更为浓稠。”林凌拿起一杯玉米浆倒入剂量杯，“50毫升。”
“往汤内加入50毫升玉米浆。”小戈登复述出了林凌的话。
林凌把50毫升玉米浆倒入汤内后，转变温度：“第十八步，小火续煮，温度显示在98－115度之间波动，持续时间550秒。”
“保持小火续煮，温度显示在98－115度之间持续550秒。”小戈登又一次复述了一遍。
一名学徒工将他们说的话记录在平板电脑内。
“第20步，准备盐、胡椒粉和鲜奶油，通常计量。”林凌拿出一个测量勺，转身对走进厨房的餐厅经理问道，“天文市政府推荐的每日盐分摄入是多少克来着？”
“不超过6克。”餐厅经理下意识说道。
“我手上的测量勺是0.2盎司，用下换算看看。”林凌放下测量勺。
“大约5.67克。”手持平板电脑的学徒工报出了换算出的数字。
“也就是说调料瓶你们最多只能转3下，老鸭汤里本来就有盐分，这一次我不会加盐只会放胡椒。”林凌指了指装有黑胡椒和盐的调料瓶后说道，“我看鲜奶油50克也应该差不多。”
“那么第20步就是准备50克鲜奶油，盐和黑胡椒的使用量均不超过5.67克。”小戈登挠了挠鼻子道，“我只希望最后不要煮出来一锅垢水。”
“你可以对他们说是印度风味。”林凌耸了耸肩后拖着他的那条腿在边上的小板凳上坐下，一个学徒工为他拿来了冰袋，他道了一声谢后接过，敷在腿上，抬头对餐厅经理问道，“告诉贵宾席，我们10分钟后上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