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瑶一早便带着精挑细选的礼物带着孙嬷嬷一道去了敦肃侯府,一个时辰后马车悠悠停下。
才下了车,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元小姐?”
元初瑶回首看去,男子一袭黑色貂绒大氅,正踱步向这边走来,走近一看才认出是晟王祝亦安。
元初瑶连忙行礼,“见过晟王殿下。”
祝亦安微微摆手,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无须多礼。”
“王爷也要去侯府吗?”元初瑶有些疑惑,不由得脱口问道。
祝亦安目光落在她脸上,略略点头:“不错,今日应了裴宸的约前来。”
应邀?
元初瑶有些疑惑,如此说来,祝亦安和裴宸之间的关系还不错?
重生前她与祝亦安并无交集,但作为间接害死祝亦安的罪人之一,元初瑶在面对他的时候不由得心生愧疚,却更是不知如何与他相处。
“元小姐今日前来可是来探望老夫人的?”两人并肩入门,祝亦安随口问道。
元初瑶正在思考之中,忽闻得他问话,忙道:“回王爷,是。”
“你倒是有孝心。”祝亦安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
元初瑶不知该如何回话,索性也便不再多言。
一路无话。
行至内院,远远的便见一个身影朝着这边走来。
“参见殿下。”裴宸笑意盈盈行了个礼,抬眼便见祝亦安身后的元初瑶,立时多了几分惊喜。
“初瑶也来了?祖母这几日一直念叨瑶儿,担心得不行,见到你来必定很高兴!”
元初瑶心头一动,连带着声音也哽咽了几分:“表哥,原是初瑶的错,一早便该过来的,耽误了许久,让外祖母、表哥担忧了。”
眼见元初瑶如此,裴宸摆手笑道:“这是说的什么话,来了就好。”
“表哥,既是殿下与你有事商讨,初瑶就不便打扰先去看看外祖母,晚些时候再来寻表哥。”元初瑶看了身前的祝亦安一眼微笑道。
裴宸这才发觉似是冷落了晟王殿下,忙道:“殿下,那咱们就……”
“我说这儿怎么这么热闹,原是殿下和瑶儿都在啊。”
一道笑吟吟的女声传来,三人转头看去,只见一身着白色大髦的女子走了过来,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敦肃侯府的嫡长女,元初瑶的表姐裴沐心。
“表姐。”元初瑶唤了一声。
“瑶儿!你可算是来了!”裴沐心欢喜不已,快步上前,一把将元初瑶抱住,“瑶儿怎么又瘦了,是不是那个高氏又欺辱你了?我看你就在侯府住上几日,总好过在将军府陪着那个元初雪虚以为蛇的好,也正好咱们姐妹两个好好叙叙旧。”
听着表姐仔仔细细的询问,元初瑶鼻间蓦地一酸,她前世对那两个狗男女动了刀子,不知候府是否受她牵连。
有些事她不敢深想,生怕一个想不开,便会想法子把前世仇人骗到偏僻处一剑捅死,一了百了。
唉,这身子到底不够强健。
真是遗憾……
想法一闪而过,元初瑶忍住眼底晶莹的泪意,看着表姐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听着表姐的关怀,不忘温声答话:“来都来了,不住几日怎解我对表姐的思念之情。”
漂亮的小脸,盛着乖巧调皮的笑颜,偏偏她对自己的妍丽姿色不自知,木头美人突然开窍,好生可人爱。
裴沐心拉着她的手突然就松不开了,祖母说得不错,凭瑶儿的长相,若想要哄人,没人躲得过她的美人计。
两小姐妹旁若无人的互动,看得祝亦安和裴宸都禁不住莞尔一笑。
祝亦安目光落在元初瑶眉间不同以往的温柔小意,藏在袖中的手微微蜷缩,一扫阴霾的明媚笑容,是唯有这年纪才会有的灵动,看着便觉得自己怕是老了。
回去画下来?
不妥,好好一闺阁姑娘的画像成他的收藏品,算个什么事。
裴沐心后知后觉瞥见一侧的两人,眉头一动,噫,怎么还没走?
悄无声息收回视线,她笑意不减拉着元初瑶,挡住那两人的视线:“几日不见,瑶儿嘴巴怕是抹了蜜,咱们边走边说,不然祖母等不及出来寻人,看我拉着你说话,定要掀了我的头盖骨,骂我笨丫头。”
元初瑶跟着抬步,听着表姐一贯的调侃,忍不住笑出声,配合的哼一声,一副我才不信的模样:“表姐净会胡扯,姥姥委屈坏了,她何时动过你分毫,你怕是想将姥姥形象塑造得十恶不赦,让旁人不好接近,你才好独自霸占姥姥的宠爱。”
裴沐心呦呵一声,作怪般的挠了挠她的手心:“你这小丫头,许久不见还学会了瞎掰乱造,我等都是祖母祖母的喊着,偏生你不喊外祖母,搞特立独行,喊姥姥,霸占祖母宠爱的,分明是你这小机灵鬼。”
忽而想到将军府里几位惯会来事的作精,她又添上一句:“嘴皮子利索些也好,免得受了欺负,扯不过对方,白白受气,可不就亏大发了。”
以往只觉得表姐话里有话,相处起来分外难受,如今换个心境,方才明白,表姐是生怕她多想,又怕她不多想,才会一边提点,一边不把话说得太明白,免得受高氏蛊惑的她心生反感。
元初瑶心下感动,“莫要总问我好不好,表姐近来可好,都在做些什么?”
裴沐心摸摸小表妹的脑袋,满心怜惜,这丫头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突然变得格外懂事:“我生活无忧,自由自在,常与友人小聚,一群小娘子或对弈,或看书,也不拘什么书,什么怪异杂谈、史书,皆有涉猎,看的似懂非懂,日后我给你发帖子,给你介绍几个小姐妹,认识认识。”
甭管怎么了,划拉到她的地盘来,总能护着瑶儿不让受委屈。
呵!若是让她知道谁敢欺负瑶儿……
元初瑶对此异常感兴趣,她唯有楚姐姐一个朋友,平日里鲜少来往,偶尔汇聚,多是和楚姐姐的其他好友一起,也不大融得进去,多数时候还是在某个宴会中与楚姐姐相约到某个角落看热闹。
不曾想表姐的日常生活竟如此丰富。
她泛起阵阵名为心动的涟漪:“我真的可以一起吗?我什么都不太会。”也就会跳个舞,画个画,吹吹唢呐拉拉二胡什么的,前世还因此被元初雪在赏花宴中‘一不小心’说出吹唢呐的事情,惹来嘲笑。
至于她为什么会学这些,就要得益于高氏的教诲了。
即便是遭受嘲笑,高氏还哄她 ,说是别人不懂欣赏,偏她就这么信了,若是能够回去,真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让自己知道什么叫做人间险恶。
还真别说,她赌气越学越深,反倒是对这传承几百年的乐器,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喜爱。
她这般不安,倒是让裴沐心更添心酸,却不曾表现出来,反而张嘴就是说笑,宽慰她:“当然能一起,你不会不要紧,我们可以教你,那几个小姐妹,最好为人师,能得你这张白纸,指不定兴奋的给你多添几笔,教出个‘五毒俱全’的好学生。”
便是没多少紧张,反倒是被说出几分紧张来。
元初瑶从表姐的话语中听出她对那些小姐妹的喜爱与认同,忍不住也跟着看重,越是在乎就越是希望能得个好印象,如今想来,她若是也有那么一群仗义的小姐妹,谁敢欺负她,一人一句话,都能让对方哑口无言。
果然,她打心底还是非常向往元初雪前世那些仗势欺人的名场面。
“那我定要好好表现。”元初瑶握拳给自己鼓劲。
裴沐心笑看着她,犹如老鸭子教会小鸭子游泳那般欣慰。
两人说说笑笑,步履不停,行至松阳堂。
掀帘进去,元初瑶在门口忽而停住脚步,看着堂屋中闲庭信步给花浇水的老太太,心里紧绷许久的情绪,有一刹那的松动,险些失态,望着笑容宽和的姥姥,便觉得可以倾泻所有的委屈,扔下那些沉甸甸的仇恨,扑向她的怀里寻求慰藉,思绪回到遥远的过去。
过去的年月里,她尚且处于懵懂期间,姥姥常常抚着她的头,自言自语的絮叨着:“日后定要给瑶瑶找个好人家,咱家瑶瑶长得如此好看,没权没势的养不起,有权有势盛产多情人,不好找啊不好找,还是直接嫁到姥姥家好了,谁敢不疼你,老身就掀了他的头盖骨。”
可惜,她辜负了长辈们捧在手心怕化了的宠爱,到底还是被个破烂货给骗了所有。
可骂那人是个烂货,那她自己就是个傻缺,满脑子的情情爱爱,好似没了便会死。
后来发现,活不下去的理由有很多,却不是她心中所谓的爱情。
好在最后,她这拎不清的孬货,到底雄起了一回。
想到最终捅死那两人,似乎胸腔内都盈满勇气。
“姥姥……”
泪水决堤,元初瑶忍不住,声音哑了,哭得及其难看。
一份勇气,让她觉得自己还是有资格求安慰,便不管不顾的哭个痛快。
裴沐心拉着小姑娘,震惊又僵硬的看着她,无措的看着扔掉水壶的老太太,脱口而出:“我没欺负她,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