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分兵各路的军队一起回营,段大将军果不其然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夸奖了刘璇一番。这回老将们无一人发牢骚,他们都用十分赞赏的目光看着刘璇,表明认定她为这军中的一分子。
刘璇很高兴,李友亮也为她高兴。同时战事已毕,刘璇也过了一把将军瘾,李友亮的感情内敛含蓄起来,种种背后的默默支持都让她看在眼里,本来就不怎么坚定的心立刻动摇了。
如今在军中她的声望已经直逼段大将军,再滞留于此分摊功劳也没多大意思了。所以刘璇决定,卸甲归田,和李友亮一起回大都,过安生的日子。
可是当段大将军和沁雪公主拿着一封家书肃容到来时,刘璇和李友亮的计划不得不中断了。
“是我父亲的家书?”李友亮看了一遍,俊脸绷了起来。
段大将军沉着脸颔首:“皇上许久未见沁雪,尤为想念。丞相大人就算能替我们一时遮掩住,却不是长久之计。眼下战事已了,我们不回去将事情说个清楚是不行了。”
“是啊,总不能一直让我和璇璇身份颠倒,一个出现另一个就躲躲藏藏。”沁雪公主蹙起柳眉,很是烦忧。
跟三人比起来,刘璇豁达得多了。
只见她笑道:“愁什么,烦什么?我们已经打完仗了,我和李友亮都建立了不少的功勋,圣上要是想罚也不能大动干戈。再说了,我已有卸甲归田之心,圣上气怒也好,我放弃这些功勋只为了做一名深居简出的妇人,总能换得圣上的饶恕吧?”
李友亮第一个不赞同地道:“这不行。累累功勋积攒起来,哪一个不是耗费你的心血才能成功的?说放弃就放弃,只做深居简出的妇人?这太委屈你了!”
“璇璇……”沁雪公主也直摇头:“不行的,你若是怕父皇责罚,大不了我们四人一起随着班师大军回大都,由我出面向父皇说明实情。父皇对我疼宠有加,定然不会施以重罚。”
“而你和李友亮就不同了,李家太过显赫,丞相大人一个人在朝堂上斡旋已属不易,万一有人借题发挥攻击李家,不只是你们,丞相大人也会受到危险。到时候清流逝去,朝野依旧会动荡不安,这就不仅是‘偷梁换柱’要承担的恶果了,甚至会危及国家啊!”
段大将军一听沁雪公主分析道来,也很忧心。“沁雪说的有理。刘璇,咱们就算做最坏的准备,也不要想得太简单哪。”
“呃,是我思虑不周。那么班师回朝的大军何时开拔?”刘璇满头大汗,她才发现自己当初那点小心思给如今事态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光是欺君之罪计较起来,就是一条大麻烦。
段大将军道:“最迟不过后日。辎重等一应后勤之物皆安于原地,粮草先行一步,剩下大军开拔将会全速前进,大概不超半月就能回到大都,因此我们还有时间筹谋。”
“这样啊…”刘璇暗暗有了决定。
她并没有放弃刚才的想法。
李友亮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不是瞎子聋子,知恩要图报。
况且当初如果不是她因为李友亮与那个死渣男相仿的面容而产生了仇视,公主也不一定有胆魄千里追夫,更遑论现在她和李友亮之间剪不断的痴缠了。
如果说皇帝一定要迁怒下来,功勋也好,浮名也罢,她都可以不要!但是想逼她离开李友亮,那是万万不能的!
大军隔日开拔,而今晚全军都沉浸在盛大的庆功华宴中,以刘璇和她的精兵们为首,每个人皆被人推杯换盏地灌酒,直到最后刘璇两眼都变成了蚊香眼,走路都摇摇晃晃时刻要跌倒的样子。
营中处处都是一片欢歌笑语,士兵们放嗓子高嚎军歌,战友间抱成一团又是哭又是笑的场景比比皆是。驻守边疆多年,他们也终于可以回到家乡与家人团聚,不用再时刻担心着上战场会否保住性命的问题了。
刘璇醉眼朦胧,耳边充斥着这样喜庆的声音,她也开心地勾起了嘴角。
穿越一次,能换得这么多鲜活的生命不由徒劳地浪费在胶着的战局中,她很高兴。同时,自己完成了从小立志的宏愿,终于成为了一名威名远震的女将,她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只是…
晃晃悠悠提着两坛酒,刘璇脸上喜色全无,有的只是一片愁苦。眼前一排排新鲜立起的墓碑,有的碑下还能幸运得留存一具还算完整的尸体,而有些碑下甚至连块整齐的衣物都没有,活生生一座空的‘衣冠冢’。
这些人都是她在临战之际,针对大局放弃的一些‘棋子’。
除了跟她出生入死的第一批精兵外,先后她又训练了三批精兵。这些精兵无一例外都是蛮人,还有俘虏的付高国军。
为大局计,刘璇冷血地将他们用成了诱敌的炮灰。
想起他们临死之际或愤怒或绝望的哀鸣,刘璇抹了把脸。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说对不起吧,太过苍白。说你们活该吧,太过无情。我的胜利,我的功勋都是建立在你们的生命上,尽管为将者必须心肠冷硬,但是我还是免不了感到一阵哀戚一阵伤悲。投胎成为我的敌人,非你们所愿,身处这个时代家国大义无疑是重中之重,我成为出色的将领,为成长失去过往天真更非我所愿。在来这里之前,成为将领不过是一场空梦,我也从未想过有天能双手染血。”
“不过我从不后悔。立场有别,各为其主,我有私心是不假,累积功勋将功抵过希望换得皇帝的宽恕的确是我的想法。可是人不为己,又能为何?在这里,我唯一的牵挂只有他……”
“我希望你们来世能投个好胎,最起码不要生在战乱年代。唔,在此敬你们一杯酒,前尘旧怨就统统散去吧!蛮族、付高国都已成过往,现在一统天下的唯有大元!”
打了个酒嗝,刘璇使劲擦了擦眼睛将空空的酒坛子撇到一边。
“今朝有酒今朝醉……呵,也不知道下次痛快畅饮是什么时候了。”刘璇自嘲笑了笑,抹干净脸上的泪痕,转身。
李友亮却站在那里等着她。
刘璇愣住:“你、你怎么在这里?”
“看你提着两坛酒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我就知道你能来这儿。”璇璇啊,你的心肠还不够硬。
这样纯真不减的你,让我如何割舍的下?悲伤,恐怕不只是因为就此离别战场,与枉死的战魂告别,大概也是存了悲壮之心罢。
李友亮双眼泛起了一层柔波,走过去将刘璇拦腰抱起来。
“喂,李友亮!你抱着我干嘛?这里是军营,注意、注意影响!”酒劲一波波冲上大脑,刘璇醉醺醺得都有些大舌头。
李友亮笑容未失,看着刘璇的眼精亮。
“我们回营帐。都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没有报考武状元而是直接从军得战功,也与‘金榜题名’等同了,那么‘洞房花烛夜’也该有了吧?”
可怜刘璇醉得迷迷糊糊,一时间也没听明白李友亮在说什么。
李友亮笑得更欣悦了:“没关系,你不懂,我懂就好。”
他附在刘璇耳边,百炼钢尽化为绕指柔地低声呢喃:“上次你装病逃过一次,这次我说什么也不会放过到口的美味了。璇璇,你逃不掉的,我要你成为我的独一无二……”
生米煮成熟饭,这样璇璇就真的绑定在自己身边没跑了。
想到这层,堂堂李家公子,当朝驸马兼如今军中新贵李副将忽然露出了一抹绝不符合他本人的坏坏笑容,荡漾无限。
至于翌日一早大军开拔,刘璇将军从始至终没露面就窝在马车上随着大军前行这种事,除相关人士段大将军和沁雪公主外,几乎所有将士们都顶着一头雾水。
刘璇将军不是最讲究军纪吗?怎么今日?
哦~一定是昨夜贪杯,喝多了!
要是此刻被迫窝在马车里,愤恨羞恼的刘璇知道将士们的脑补,她定会不顾形象地站起来张牙舞爪地狂吼:“毛贪杯啊!这就是个误会,天大的误会!该死的李友亮,你趁人之危,等回到大都后我再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