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在天池留了下来,斐珧也大致了解了情况,当初赢昭衍一魂飘飘荡荡近到天池附近的时候,已经虚弱的近乎消散,是爻兽将他留在了这里,并且利用自身的灵气为他疗伤,一点一点修复他这一魂。
讲说到这里的时候,爻兽便会将脑袋昂到天上,高傲的像是遥不可及的星辰,仿佛当初救下赢昭衍的时候,斐珧正跪在它面前苦苦哀求,说尽了世上好话,它才勉强答应的。
也或许爻兽心里便是这么想的,觉得斐珧当时没求,日后见了一定对它感激不尽,不曾想斐珧如今糊里糊涂,早已经将它忘了一干二净。
赢昭衍的魂魄逐渐被修复,记忆也开始一点点回到脑海中,到了近期想起来诸多事情,尤其念想起斐珧来,便想离开天池去看她一看。
爻兽还没有听到斐珧的好听话,不愿意放了人走,便让赢昭衍写了书信,通知斐珧前来领人,本已经洗好了耳朵准备接受对方的无尽感激,事实却令它气愤不已。
在照面的第一眼,她竟然无视了它,无视了,自始至终眼眸都放在了身旁的小子身上,将见色忘义这个词语展现的淋漓尽致!
爻兽心中不满,便在天池设下禁制,不许两人离开。
斐珧是在第二天想起爻兽来的,虽说她与爻兽未曾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但好歹也算是酒肉之交,于是好话连连说了几遍,可爻兽还是不甚满意,说斐珧一个词语用了八次,同一句话说了六次,没有诚意。
听罢了爻兽提出的不满,斐珧决心将好话重新说一遍,可开了头,已经忘了上一遍说过什么,只能将心里觉得最谄媚的话挑拣着说了一遍,哪知爻兽听过以后,一张毛茸茸的脸,都能看出几分绿来。
赢昭衍在一旁边将摘来的果子在湖水里洗过之后摆的方方正正,挑拣出一个熟的最透的递给了斐珧,眼眸之中满是笑意道:“珧儿,这个最甜了。”
斐珧接过来咬了一口,甜的脸上带起笑容,朝着赢昭衍点了点头。
赢昭衍正了正素白的衣衫,端坐在一旁边,里手捧着一本书卷来回看了几遍,时不时抬头朝着斐珧细心道:“珧儿,你若是需要什么,便和我说。”
“好。”斐珧应下,语气也不自觉的柔和了几分,面前的这一魂,有的是赢昭衍的翩翩君子风,儒雅谦和,细腻温柔。斐珧回忆以往,除了他偶尔狡猾算计,夜里霸道无理外,无数次甜蜜时刻,便是沉醉在了这样的温柔乡里。
咔嚓一声,青涩的果子被狠狠咬开的声响十分干脆,斐珧看向一旁边毛茸茸的一团,想想身边完好无损的赢昭衍,再一次道:“还是要谢你慈悲为怀出手相助,救人一命功德无量。”
爻兽神情已经麻木,掏了掏耳朵,无语道:“第十遍。”
斐珧神色一僵,闭上嘴巴没有再说话,不时朝着赢昭衍笑笑,吃起了自己的果子。
天入夜的时候,斐珧在天池河岸的小屋里住了下来,感受着赢昭衍的体贴照顾,有了前车之鉴,不想看到他满眼失落,生怕他也不愿回到朝花洞中,便只字不提三魂合一的事情。
夜色深浓,窗外桑树上的鸟儿伴着月光啼叫几声,如同空灵的乐曲,在山间回荡了几圈,此起披伏抑扬婉转。
斐珧心事纠结难以入眠,忽听得冰面之上传来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沙沙的脚步声近到跟前,从窗户上,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朝着斐珧使了个眼色。
得到了“暗示”,斐珧轻轻起身,小心翼翼出了房间,站到湖边,问爻兽道:“什么事情?”
爻兽张口要说,可与斐珧四目相对,变成了欲言又止。
斐珧回头望向小屋的位置,感受到那里面有她爱的人,心头感慨一瞬,朝着爻兽由衷道:“还是要感谢你出手相救,救人一命功德无量,我在心里记下了。”
爻兽蹲坐在岸边,夜风将它细密的绒毛吹的轻轻摆动,沙哑的声音多了几分无奈道:“你这娃娃将本王都要忘了,还说什么记在心里。”
斐珧一时有些尴尬,“我也,有些情非得已。”
“娃娃,你在强撑着,但是时日无多了。”
斐珧静默一瞬,“是啊,我怕是等不到他像以前一样救我了,但是他救过我许多次了,最后的时光,能找到他已经很满足了。”
“你要再坚持几天,再有几日,他便能恢复完全了。”
“感谢……”又要开口说致谢的话,斐珧及时自己打住,笑笑道:“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牵挂颇多,留了不少身后事,也不知忘了什么没有,怪扰人的。”
爻兽犹豫问道:“要不要,帮你预测一下?”
“预测到的事情,是今后必定要发生的,既然要发生,便一定迟早是要知道的,若人活着将活着以后的事情都知道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爻兽嘟囔道:“你这娃娃倒怪。”
“你这般帮我,我很感激……”
空气中,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本王在这天池已经千万年了,五百年一次的斩天池虽说隆重,可平日里没几个有心肝的能来看看本王,你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如今竟也要死了。”
“生死是常事,要看开。”
“自然。”爻兽闷闷应了一声。
回到小屋中,斐珧在赢昭衍身边躺下,脑海里胡思乱想一阵,渐渐又变得一团纷乱,昏昏沉沉睡去,再醒来之后,四周围还是黑夜,可这夜也有些稍稍长了。
赢昭衍守在她的身旁,正用帕子为她擦拭着手脚,斐珧坐起身来,看看外面,疑惑道:“我什么时候睡下的?”
“不久。”
斐珧想着,或许是梦中时间漫长,过去靠在赢昭衍的肩上,呢喃问道:“你怎么不睡了?”
“我向来起的早。”
斐珧依旧觉得睡意困乏,沉沉闭上了眼睛,“今日朝君台的灯火,怎么点的这么暗?”
一双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倍加爱怜,“或是因为宫女偷了懒。珧儿……”
“嗯。”斐珧勉强应过一声。
“我带你回魔界。”
斐珧没有再回应了,呼吸变的缓慢悠长起来。
意识再清醒,已经是黄昏之后了,斐珧看着爻兽摇晃着身子团成一团进到了天池里面,赢昭衍此一魂已经被它修复完全,周围的禁制随之破除。
伸手揽上斐珧的肩,赢昭衍为她披上了件披风,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用手梳理整齐,柔声道:“我们回魔界吧。”
斐珧一时有些惊讶,“你心甘情愿?”
“自从我恢复意识,便想变回去,用你最喜欢的样子和你在一起。”
斐珧一双眼睛开始泛红,抵进赢昭衍怀里,“我爱你。”
“我也爱你,很爱你,珧儿。”
“若是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你还有朗儿。”
“我知道。”
斐珧觉得贴近的胸膛有些颤抖,“我会一直守着你,守着朗儿。”
“好。”
斐珧静静听着这一声回应,不再说话了。
赢昭衍将她抱了起来,轻飘飘踏云而起,朝着魔界去了。
爻兽所说不假,她在强撑,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其实从红枫林外甩开招慈之后,她的心头已经像是有万千根针在狠狠的刺着,踏云到了天池,几乎已经用尽了她最后的所能控制的灵力。
朝花之毒被压制许久,这一次来的比以往都要迅猛,她已经抵抗不住。
到后来与赢昭衍相处的几天,时时灼烧疼痛到她恨不能将胸膛撕裂,到后来,整个身体仿佛已经麻木。
斐珧觉得自己,再也抗不下去了。
也好,死在爱的人的怀里,也算是一种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