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虚的梦境里,容樱出现的地方刚好看见傲雪。傲雪正躲在一只巨大的炼丹炉后面探出脑袋向前张望。
他不是被风行睿带去南疆疗伤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容樱张嘴想叫他一声,却发现自己像哑巴一样,一个字符都吐不出来。
倒是从后面来个女子直接穿过她的身子朝傲雪喊,“山才狗!你又躲在这想吓我?!”
容樱大惊,自己一大活人像鬼一样被人穿过去了……
原来自己此时并不属于这里,也许自己是进入花妖编织的梦境里了。那狼妖也也不是傲雪,他叫山才,看他的举止灵动许多,尤其是双眼放光,格外有神,性子瞧着确实不像傲雪,也许狼妖都长的一个样子。
不知如何进退,容樱也只好静静的看着,等待故事早点儿结尾。
山才被后面突然跳出来的雪妖吓了一跳,夸张的怕拍胸口,“哎呀!你个小狐狸可吓死我了。”
雪妖用鼻子哼了一声,大为不相,“呵!谁还能比你这条狼狗胆子大……”
山才急急插话,愤懑不平,“我是狼妖!你怎的总说我是狗?!别的狐狸看见我就躲,就你不识趣,打我骂我欺压我!小心我告诉阳君说你爱上了凡人,好好关你几天禁闭。”
“你敢!”雪妖跳起来抬手要打山才,山才躲之不及,大喊大叫。
为了转移注意力,山才眼珠子滴溜转了转,“……别打了,不如你给我讲讲那天你怎么遇上那小子的,单相思没人知道一定很难受,不如给哥哥我说说!”
“呸!”雪妖啐了一口。“臭狗!你是哪门子的哥哥!”
山才见她暂时停下动作来,赶紧又补充一句,“别墨迹了,你说说看,让我帮你分析分析他也喜欢你不曾?”
“你又不晓得什么是喜欢,能懂吗?”雪妖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山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不屑道:“我被派去人间寻药的次数可不比你少!你都知道我能不知道?”
雪妖想了想,还是推开巴巴凑过来的山才,没什么生趣的坐在丹炉下方的青石台阶上,叹了一口气。
单相思果然是痛苦又甜蜜。痛苦于不管累或不累,吃饭也好拉屎也罢,这个人都会莫名其妙的闪现在脑海里,称霸脑细胞的天下,要多猖獗有多猖獗。
场景一转,回到几天前。
阳君派雪妖下届搜寻一种臻叶龙茶。
雪妖照常从昆仑镜的裂缝中溜到人间。可惜这次失利了,碰到人类不说,仓惶逃窜的时候还被猎人结的粗绳套子倒挂在树杈上。
吱吱吱!吱吱!
现了原形的雪妖拼命的叫喊,还是制止不了两个采茶的农夫快步向它走来。它越扭动挣扎的厉害,采茶汉子迈出的步子越兴奋。
“唉,这套着的狐狸不小啊!”
“是不小,我看这肉细着吃,能吃个小半年。”
吱吱!吱吱吱!
“你看它腿都瘸了还想跑……”
吱吱吱!!
“是挺闹腾的。”
嘭!
其中一个农夫抄起一块石头砸在了雪狐狸的脑袋上。雪妖看着脑袋上飙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接着脑袋晕乎乎的彻底栽倒在地上……
嘭嘭!
农夫又对着雪妖的伤腿来了两下,这才心满意足的笑道:“呵!这下总算不闹腾了。”
雪妖以为自己就将这么被结果了,不过还好冥冥之中上天安排了幻想中的王子来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住手!”
这两个字像极了她每每溜达到茶馆里听说书的讲故事讲到高潮,总会一拍复尺喝一句:刀下留人!!那个时候,茶馆里听故事的都会跟着屏住呼吸,紧张着事情发展的后续。
现在,她也如此,事关生死,更是紧张极了也期许极了。
不过还好,事情发展的如预期一样。
那位气质如兰的翩翩公子走了过来,如沐春风的话语继续在耳边回荡。虽然此时她已经视野模糊不清,耳朵也像飞蚊症犯了一般,但是她还是看到他喝退了农夫,又向她伸出手,而后就感受到了温暖如春的怀抱,怀抱也如他姣好的气质,鼻间萦绕着淡淡兰花的味道,雪妖觉得特别好闻。
可能是受了惊吓,又伤的严重她早早晕过去了,没看到后来又出现了一位公子。
容樱有些疑惑,这还是梦么?雪妖都晕过去了,他居然还能看到两个熟人。
陶谦扒来开一从绿枝,从不高的缓坡低处蹿了上来,面上还带着几分懊恼,“子桓,不是说好悠闲半日好好逛逛这柒茶山么,你干嘛走那么快啊?!跟赶集似的。”
容子桓抱着只受伤的白狐狸转过身来,“还好及时,这小家伙差点丢了性命。”
陶谦已经走了过来,目光扫过远处已经被树荫遮挡半块的农民背影,吐了口浊气道:“我当什么呢!你虽是养在金窝的少爷,可总也跟着容伯父四处转看了些地方见过些世面,不就是只漂亮些的狐狸么!这柒茶山上水土肥美,山民套下的奇珍异兽多了去了,这种的就是给他们餐桌上添几顿野味,你还个个都能捡回去不成。”
容子桓皱了眉头,“不是白捡,我给了他们银子。”
陶谦一时语塞,缓过来道一句:“钱多!这柒茶山早归你们容家了,山头的东西也……唉!算了算了!”
越看容子桓抱着狐狸不干正事儿他就更加气恼,干脆先转头带路,“还看什么看的,一只丑狐狸!不是说的有株好茶树在这附近?当地村民叫它龙王雨么,我可答应小梅花给她弄一包尝尝先,你可不能让我食言而肥。”
“通体雪白如皎月,娴静怡态似莲花,怎么会不美?”容子桓没及时跟上陶谦的步伐,倒是先急着开口挑他话里的毛病。
这也等于他问:你瞎吗?!
陶谦步子一顿,没转身也没回头,“……皎月莲花,呵!应天书院所有的男人见到她都会这么说,你总算也把心中所想交代了,你对苏妍有感觉的,对不对?所以,你现是故意疏远小怜。”
容子桓给狐狸顺毛的手一顿,“我不明白你再说什么。”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你在应天府接触到的女人也只有她苏妍了,何况又是个能叫严夫子赞赏的才女魅力确实不小,你喜欢她确实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得告诉你,她苏妍被皇帝下旨救七皇子伤了心脉是不假,可小怜也把她体内种植的蛊虫吸引到了自己身上,那蛊虫邪门儿的很,她姑姑南疆女王都没辙,那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祛除掉的,算是两清了。何况小怜还当众求娶欲护她一生一世,又是她自己回绝的……”
容子桓插话道:“时机不对。”
“你为什么总忽视重点!!”陶谦起了怒意,转过身来,“别以为我嘻嘻哈哈的只会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你没有察觉么,现在的你和苏星宇他们走的越来越近了。我也不是要碍着你交朋友,就是……你上次结的珍珑局小怜应该是快要解开了,免不了去府上找你,你回老家的事儿都不同小怜打个招呼么?”陶谦说话时看着他的眼睛,不想错过一丝表情。
“直行八百步,左红杉树旁,有绿植叶细小且杂芜,触之如棉帛软而细腻,纹理脉络清晰,茎叶泛赤红色,是谓龙王雨。”言这一句罢,容子桓看了看怀里的小可怜,目光柔和,“它伤的不轻,我先带它到山下医馆包扎伤口,你自便。”
也不等陶谦再说什么,他先行转往山下走去。
“喂!”陶谦看着他的背影叫道,可容子桓并未停留一步,几转便被茂密些的树荫完全遮挡住了身子,再瞅不见踪影。“切!小气鬼!”陶谦低怨几句,也不再纠结按着他说的朝前走去。自己去也没什么,只要完成采茶任务,这一遭就算没白来还非常完美。
另一边,容子桓急转匆匆下了柒茶山,往小镇的医馆奔去。
雪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这次她已不在柒茶山,而是在千里以外的容安县城。
优雅的男人住的屋子也是优雅的,兰香氤氲袅袅催起,壁上挂对称两幅字,笔画纤长舒展。
他今日没穿蓝色繁褥的整齐外罩衫,而是白色轻灵又休闲的广袖衣。应该是才洗漱完毕,皮肤白皙的发光,墨发倾泻而下,称的脸庞更细腻精致,額前几缕粘湿自带着柔软的弯曲。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雪妖呆呆的出神。
岸基旁大瓶子里的蝶兰蜿蜒而上,容子桓抬手抚琴,传出琴音悠扬悦耳,也像室里的香气袅袅散开,柔和清爽的如沐晨风,就连身后整齐放置竹卷的书架也像专为他定制的背景,烘托着他的高雅风味。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容子桓想起那日初见苏妍的场景。楚棠夫子邀学生到河边散步,清谈畅讲诗话娴雅。
散步形式的教学,对话着传达美学,这是楚棠独创的教学方式。在散步游戏中清谈艺术,是应天府书院开创的特色,效果甚佳,他教出来的学生所创画作多潇洒流畅,意味豁达,是难能可贵的艺术瑰宝。为此,各方学者有慕名前来学习讨教的不枚胜举。比如,在他众多粉丝中脱颖而出,被他美名吸引已经欲罢不能、神魂颠倒的南疆女王苗。。,她比较疯狂的粉丝之一,还曾不远万里放下国事亲自来代国给他种了一只情蛊。
当然这已是朝花夕拾旧事重提了,多说什么也无用,毕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现在孩子都有了,注定了二人一辈子的缘分。
且说那日楚棠的“散步课”上,临至淮月河畔,四面清风徐徐,岸上柳梢萌芽,浅草能没马蹄,万物复苏,一片生机盎然。
尽兴极处,几人闻风而坐,林栖弹高山,以曲绘流水。
待到容子桓弹奏,女子从林中出来,咏曰:“随风起落絮纷飞。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別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此后连续数日他都做了同一个梦。梦里有月宫仙子着霓裳羽衣,衣袂蹁跹挟清风淡雅,自皎月宫中婷婷而来。
醒来后想坠笔作画,却总记不得仙子的样貌。偶尔脑海会浮现起那日弹琴出现的苏妍,居然觉得二者分重叠分外相似,竟然分不清是梦见了像仙子的苏妍,还是梦到的原本就是像苏妍的仙子。
乐声骤停。
容子桓静了静,向塌上搁置的白狐狸走去。
有些时候也会为不想干的东西驻足,因为那上面好像残留的有记忆的味道。
“小家伙儿醒了?”容子桓伸手摸摸白狐的头。
“吱吱吱。”白狐发出欢快的音符。
容子桓大为高兴,没想到这东西还能像听得懂人话一般,于是把它抱在怀里,仔细的检查受伤的地方。
“……还疼不疼?”容子桓轻轻抚过还未痊愈的肿胀。
“吱吱。”白狐用身子蹭了蹭他表示不疼。
容子桓笑道:“你这小家伙儿就像通灵成精了似的,叫你雪妖好了。”
“吱吱吱!”
“你这是高兴?!”容子桓纳闷儿的瞧着来蹭他脖子痒痒的白狐。
“吱吱!”
要是阳君没有封住她讲人话的能力就好了,雪妖想。
不过要是真的狐身讲人话他是会害怕得吧,就像自己刚下凡时,只是问个路而已,就把个老头儿活活吓得背过气早了几刻钟,踩着捷径去阎王爷那报到去了。
她可不想恩人也被吓到,要是可以选择,就是让她一辈子当做个不会说话的哑巴狐狸她也会心甘情愿。
如果自己变成人形呢?
脑袋身子被重击,一时半刻别说化形了,就是蹦哒几下她都做不到。
不过,要是真化了形,他是会高兴的吧,还会像现在这样把自己抱在怀里吗?
不知道。
不过……很想知道。
小厮敲门说是送来了药膏,容子桓先把雪妖放下,便起身到了门口。雪妖周身突然散发出银光,她也不能控制的增长,她晓得这是太虚幻境召唤她回去了。
还没等她跳下椅榻触摸到恩人的衣角,她已经在天宫上的幻阴山了。
容子桓告退小厮,拿着瓶药膏转身,塌上哪还有什么狐狸的影子。
空空如也。
椅子下、床下、书架空隙里都看遍,一恍开启的小半扇窗,匆匆又在庭院找寻半刻钟,仍不得见。
容子桓有些失落的回了屋子,就是原本潮湿的头发都已经风干了,悻悻道一句,“……不过又是幻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