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崇武已是年过六十,在听闻邓云婕是遭人所杀,而非葬身火海时,其痛不欲生,凄哀欲绝痛哭的样子,让见者无不为之动容。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至于在场众人内心真正所想,也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一如紫灵与崔袖清所言那样,这次开馆验尸以皇帝命刑部即刻着手调查邓云婕是被谁暗害而散场。
残阳如血,晚风拂动紫灵披散在背的如瀑秀发,此时她正立于崔袖清的马车旁,在与他小声交谈。
崔袖清面露难色,疑惑道,“既此女出于宫中,郡主只需去问皇上近侍苏公公,或是宫内掌管宫人记档的尚公公便可详知此女的身世背景。下官刚领受皇命在身,分身乏术不说,更不解于郡主何以要令下官去查此女?”
“确实,让刑部来查一小女子的身世背景这种事,本就如杀鸡用那牛刀般,太大材小用了些。只不过。”
紫灵弯唇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故意隐去后面的话不说。
崔袖清眼底有精光一闪而过,顺着她的话道,“只不过?”
紫灵微微垂目,伸手将被晚风拂到脸上的碎发夹于耳后后,抬眼看向他,并不答他的话,而是问他,“崔尚书不觉得奇怪吗?”
“郡主是指?”
紫灵依旧不直言,只是道,“以崔尚书精明,我想您不会是没发觉此女瞧着您的眼神,有些特别吧?”
崔袖清先是一怔,随即便哈哈大笑出声,笑完之后,他故意唉声叹气得道,“郡主聪慧,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唉,下官本是想套出郡主要查此女的目的,竟不想什么都未套出不说,现下连推脱的借口都没有了。”
紫灵微微一笑,恭维他道,“就我这点伎俩,对于能稳坐刑部尚书之位二十来年的崔尚书您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崔袖清道了声,“郡主谦逊了”后,微微垂眼,略一沉吟后,直言道,“本来就是没郡主要求,下官也是要查个清楚的,但不会是在这会。现下既郡主要求,下官定会尽快查清此女子的来龙去脉。”
这就是应下了。
“那就有劳崔尚书了。”紫灵诚心道谢道后,又道,“若是有了结果,崔尚书只需遣人递声口信至安乐王府,我自会遣人去取。”
崔袖清客气回礼,“郡主客气了。”
话已至此,也就没再交谈下去的必要了,紫灵与崔袖清道别后,回到早等着归去的青莲身旁。
她刚至马车旁,青莲便开口问道,“郡主与崔尚书说了些什么好笑的事吗?奴婢有听到崔尚书的大笑声呢。”
“不过是此次验尸的事罢了。”
紫灵说完,也不等她来扶,一手抓了马车门框,提裙便上了马车。
青莲忙也上了马车,在她身旁坐定后,小心的瞧了瞧她的脸色后,试探着问道,“郡主觉着皇,不,邓云婕是被谁所害?”
本已靠在马车璧上闭目养神的紫灵,听了她的问话,微微睁眼瞧了她一眼后,复又闭上眼睛,用很随意的口气道,“我怎会知道,你问这事做什么?”
“奴婢不过是好奇罢了。”
瞧出她并不想多谈此事,青莲在说了这话后,便不再开口。
如此,一路上两人都未再开口,回到安乐王府时,天早已黑透,紫灵早疲惫不已,可因参与了开棺验尸的事,在安乐王府门前她还要跨火盆,等着用柳枝拂去身上晦气,再用桃树枝煮的水洗浴后,换了一身新衣,才进得房内。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她已无心去捋一遍今天所发生的事情,爬上床便睡着了。
第二日起床,她便感觉本已见好,因受凉而生的病,似乎更重了。可她却无心吃药安睡养病,因为她还有事情要做。
邓云婕并非葬身火海,而是被人暗害这一事,以狂风卷落叶般的速度,迅速在鼎城传开,只要你出去走一趟便会发现,不论是茶楼酒肆,还是街头巷尾,人人无不是在议论此事。
皇帝南宫泓钰自上位以来,一直深得民心,可如今因邓云婕之事,早有人长篇大论的声讨他无情在前,甚至有人开始传他本无什真才实干不说,就连这皇位都是因娶了邓云婕才能坐得如此稳当的。
言外之意,就是一直以来南宫泓钰一直以来都是在依仗邓家。由此可见,邓崇武很善于运用民众舆论这一套。
外面风言风语不休,宫内因刑部开始着手调查暗害邓云婕的凶手而波涛暗涌,自那夜换班的太监起,后宫无数宫女太监被刑部叫去问话。
一时后宫不宁,人人自危不说,连带的朝堂各大臣都无心政事。毕竟,他们大都有女身在后宫。
而身处此事风暴中心的皇帝,却依旧不动如山,恍如什么事都未发生般,该上朝时上朝,该看折子时看折子,该处理的政务,一件都未落下,完全不受丝毫影响。
对于南宫泓钰不动如山这一点,就连一向不将任何人放眼里的东方火焱,都直言佩服他的很。
“幽荧呢?”
一直白天都不太见到人的东方火焱,因邓云婕之事闹得满城风雨,朝堂人人自危无心娱乐的情况下,自无人寻他喝酒消遣,他闲下来了,便日日耗在紫灵房中。
这会他们本在对弈,在紫灵思索手中一子该落在哪里的时候,他忽地开口问道。
紫灵抬眼瞧了他一眼,落下手里的棋子后,随口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东方火焱伸手从棋碗内捏出一子,却不急着落在棋盘上,而是放在指尖来回转了几圈后,才放于她刚刚落子的旁边,道了声,“吃你五子”后,捡走棋盘上她的五子后,方抬眼瞧着她,一笑又道,“没什么,不过是有几日没见到他了,所以问问。”
幽荧虽因南宫璃的命令而不进暗香居,但王府其他各处,他却都是可以去的。平日紫灵不出门的时候,他多半是在王府园内荷塘垂钓,或是躺于园内的某棵树上睡觉,再不然就是高来高去的在王府内四处穿梭练功夫,是以并不难见到他的身影。
“哦,我让他去办点事去了。”
紫灵应了一声后,将手中的棋子抛在棋盘上,假意着恼道,“不来了,我本不是你对手,你却偏要跟我对弈,这不是明摆着的欺负人吗?”
东方火焱得意一笑,“不来就不来,恼什么?”说完,他笑意盈盈的瞧着她,又道,“你能有什么事要让幽荧办?总不会是又想着捉弄谁吧?”
紫灵笑着没好气的道了句,“我除了捉弄人,就没别的事可做了吗?”却不提她到底让幽荧办什么事情去了。
东方火焱何等乖觉,她既不说,他自不会再问下去,便又寻了另外的话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