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贤妃处出来时,天边已隐约透着亮了,折腾了半夜,紫灵身体疲惫不堪,可脑中却格外清醒。回到自己屋内,她没有睡下,而是搬来锦凳在窗前坐了,看着天边由隐约发亮,直至完全放亮。
青莲见她如此,想问却又不敢,便寻来绣了一半的一方锦帕,坐在她身侧边绣,边伴着她。
紫灵瞧她对烛刺绣,未免吃力且伤眼睛,有意叫她去睡,她并不需要人陪。青莲却不肯,她也就随她去了。
天边完全放亮的时候,院子里已隐约听到别的屋内有人活动的声音。紫灵吹灭烛火,关了窗,与青莲对坐于昏暗屋内。
昏暗中,瞧不清了彼此面色,青莲悄声问,“郡主是因着淑妃娘娘的事,心里不痛快么?”
紫灵缓缓摇头,“不是。”
青莲不解“那郡主是为了什么?”
紫灵一时没有说话,只低低叹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她才又开口。
“你觉得贤妃娘娘如何?”
“贤妃娘娘吗?”
青莲低头略略想了想,答道,“贤妃娘娘不但人美,为人也很和善。从不似宫内其他娘娘,妃嫔那般苛待宫人。奴婢在宫内时也曾羡慕过在贤妃娘娘处伺候的宫人呢。她们除开各个节日外,平日里伺候的好时,贤妃娘娘亦时常有赏赐提携。”
听她如此说,紫灵在笑了笑之后,有意笑她道,“你羡慕在淑妃处伺候的宫人,可不知别人却羡慕你的很呢。”
“羡慕奴婢?”
青莲一楞之后,有些好笑的道,“奴婢又有何处值得羡慕了?”
紫灵笑着瞧她一眼,“难道王爷有苛待你之处?”
青莲一听这话,不免有些急了,“当然没有!王爷待下人比贤妃娘娘还要好。奴婢说羡慕,那是说在入王府之前。郡主明明知道奴婢话里的意思,为何却要故意曲解奴婢的话?”
紫灵一笑道,“我逗你呢,看把你急的。”
青莲面上不由有些发红,她有些不好意思于刚刚话说得有些急了,便故意作恼道,“奴婢不与郡主说话了,郡主嘴利,奴婢说不过郡主。”说完她笑着起身,道了声,“奴婢去瞧瞧今早厨内备了些什么吃食,顺道喊人给郡主端水来梳洗。”便出了屋内。
她走后,紫灵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坐于昏暗中,久久未动。
因明月公主不能为外所知的自残,紫灵因着皇帝的要求,要去为她检视伤口,换药包扎。是以在梳洗过后,用了早饭,她用身体不适为由,送走如常一样前来寻她,想同她一起前往猎场的东方火焱,便去了明月公主的房内。
房内装饰依旧是入目的红,只是此时这红色衬得明月公主原本红润的脸,因失血过多的缘故而有些惨白的脸,越发看了。
后背放了厚厚软枕靠坐在床头的明月公主,见她来了,唇边露出一个虚弱笑容,招呼道,“你来啦?”
紫灵“嗯”了一声后,问她,“公主觉得好些了吗?”
明月公主微微低头,瞧了瞧放于锦被上的手腕,哀声道,“你问的是我碗上的伤,还是这里呢?”她抬手指指自己心口,“这里可比碗上的伤要疼的多了。”
许是因为向她吐露过心迹的缘故,许是因为被皇帝以身体不适,需静养为由不让任何人探视,而内心苦闷又迫切想向人叙述,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明月公主一扫之前对她的敌视,竟当她如闺中密友般,什么都跟她直言了。
紫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好什么都不说。房内原本斥候的宫女早在她来之时,便被明月公主遣走,她便默默自端软凳在床边坐了,将药箱放于脚边后,为她碗上的伤换药。
“你知道吗?”
在她轻轻解开明月公主碗上绑着的布条,换药之时,明月公主轻笑着道,“我真的好讨厌你。我讨厌你敢于拒绝一国太子的爱慕,而独自一人出逃在外谋生的勇气!我更讨厌你总是一副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难不到你,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可是。”她咬唇,抬起原本看着自己手腕的眸子,看向微微低头,正为她包扎的紫灵,“可是我有多么讨厌你,就有多么的羡慕你,喜欢你!”
她微微垂眸,一直隐忍的泪珠从眼眶滑落,滴在了紫灵的手背上。
紫灵顿住手上的动作,瞧着那接二连三滴落在手背上的泪珠,长叹一声后,抬眼看向她。
明月公主一脸的伤心欲绝,眼泪顺着她的眼眶不断滴落。她见紫灵抬眼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满都是同情,她歪过脸,冲她凄惨一笑,“你一定很瞧不起我是不是?我知道自残的行为很蠢,可这是我长这么大,做过的最有勇气的一件事了。”
“我怎会瞧不起公主?毕竟为爱舍身的勇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只是确实蠢了些。
这句话紫灵压在嘴边,没说。因为明月公主的奋勇一搏,太过一厢情愿,毕竟东方火焱对她无意。即便她此举能如愿胁迫皇帝同意让她出嫁风国,可东方火焱却未必愿意娶。
紫灵在心里叹息一声后,又道,“我只是想告诉公主,人并不只是为了情爱而活。人的一生很长,情爱只占很少的一部分,还有很多其他的事可做。”
“还有什么是我能做呢?绣花?骑马射箭?诗词歌赋?还是吃饭等死?”明月公主眼底露出丝丝凄楚之色,她笑着自嘲道,“我不是你,脱离了皇室,我连我自己都养活不了,更不提在外四处游走了。”
紫灵知道,无论她现在说什么,都排解不了明月公主此时抑郁心情。毕竟她也情窦初开过,也曾尝过失恋之痛。
那痛以排山倒海之势,如山崩地裂般,瞬间便将人击倒,让人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此黯淡无光,晦暗一片,一切都变得不再有希望,不再有意义,只想即刻死去了才好。
这种痛楚,她是不想再体会一次了。在心底默叹一声,她放回明月公主已经重新上过药,包扎好的手腕,抬眼看向她,淡声道,“公主想听故事吗?”
虽脸上有着不是太感兴趣的样子,但明月公主还是问道,“什么样的故事?”
“也不是多么精彩的故事,只是也许公主听了会有所感悟也未可知。”
紫灵幽幽叹息,抬眼将视线定在床旁高几摆着的那盆墨牡丹上,陷入深沉而久远的记忆当中。
这是她与墨文,还有她的姐姐之间的故事,很常见的三角恋,只是当这样寻常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会觉得痛苦不堪吧?
一度,她以为自己不会同任何人述说,现在看来,她是真的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