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国师的。
国师的母亲是中原的舞姬,被掳到苗疆献给了苗疆的贵族,后来有了他。
他从小也不受待见,生母位分低,他又是个混血,血脉并不纯正,不受重视。从小就是其他兄弟姐妹欺辱的对象。
后来国师长大了些就离家出门闯荡,为报心中的怨恨,他千方百计的寻找苗疆蛊王,想求得一身本领。
蛊王是个女子,据说有通古今晓未来之灵。他偶幸见得蛊王,当即就跪下请求收自己为徒。
他天资不错,但蛊王拒绝了。
她说,你有未解之缘,与尘世尚有牵挂。
六根不净,学蛊不一。他日定有大祸,难以真成一代蛊王。
国师不信,他反驳,说自己母亲已去,世上再无牵挂,有的只是满腔仇恨,何来缘分一说。
蛊王不说话了。
她还是收了国师为徒,代价是国师种上心蛊。她说,只要你动心,心蛊就会反噬你。
你若是想做我徒弟,就得证明你已了无牵挂,才能接手我的衣钵。
于是国师就安安心心跟着蛊王潜心修行了几年,尽得真传。
他学成归来,用蛊搬倒了曾经自己的家族,全府上下二百八十一口人,一个不留。
他的能力,与狠辣之名逐渐传开,凭这一身本领和蛊王亲传弟子的名头,他被苗疆之王厚待,登上了国师之位。
他这样的人,除了高超的蛊术,其他都不被人所喜爱。
他太狠毒了,对自己人,对手下,那些犯点小错或违反命令的,他丝毫不留情面,用蛊弄死了就丢在帐外,已经不成人样了。
没人会喜欢这样的人,哪怕他有能力。
所以后来他上战场时,正是因为手下士兵不服,才故意让他被封云所俘。
除了蛊术,他也只是普通的不懂武艺的人,被俘之后自是没有能力脱逃。
蛊术是阴人的,却不是明着干的好手。
他被活捉回封云,押在牢里。牢里什么酷刑他都受过了,却依然一个字也没有吐露。
封云拿他没办法,又不能杀了,毕竟他口中有许多皇室情报,也不能放。
于是就把他这么押在这,用酷刑折磨,想着直到哪一日他撑不下去了定会说的。
国师觉得他们很天真。
他是玩蛊的,这么多年摆弄蛊术,身上不知道有多少只蛊,毕竟种在自己身上才是最好的提升之道。
所以抑制痛觉的蛊自然也是有的,封云这点小手段他也不放在眼里。顶多也就是换个地方待,苗疆他也不想回去了。
他每天就过着这样的生活。直到那天,君意打破了这个平静。
那日他正坐在牢房里闭目养神,就听到房梁上窸窸窣窣的,一个少女哗的一下从上面跳下来,落在他面前。
国师吓了一跳,又不想失了风度,他故作镇定的打量眼前的姑娘。
瞧穿着打扮也是哪家的大家小姐,但一撩裙摆就啪嗒坐在草榻上,丝毫不嫌牢房的阴暗潮湿。
君意就这么看着他,挠了挠头,说:“你是苗疆的国师吧,蛊术一定很厉害。你能不能,给我种一个可以提升功力的蛊啊?”
国师有些说不出话,他给别人下了一辈子的蛊,却没见过主动要求给自己下蛊的。
他最开始是拒绝的,凭什么啊?把珍贵的蛊给这种看起来只知道享乐的官家小姐。
再者他们无亲无故,他可没有帮她的义务。但出于好奇,他还是问了一句你是谁。
少女笑了笑,看起来有些黯淡。她说:“我叫君意。”
这下国师就知道她是谁了。
他被关这的期间,也常听狱卒聊天时聊起这京都的八卦。
除了国事,剩下的就是些风月。
近来盛传的,就是捉他回来的陆小将军定亲了,正是风光无限之时。只是这定亲对象却不是青梅竹马的君小姐,而是战场共渡的沈小姐。
他也是听过这些传闻,自也想到了如今的君家是什么情况。
要保君家,只有君意去统领惊雷军,将兵权握在手里,只要君家人还能打胜仗,他君府就暂时不会倒。
所以,眼前这个君家姑娘就另辟蹊径,求到了他身上。
国师阴沉的笑了笑。
他紧紧盯着君意,看着君意明显黯淡失落的情绪,却都难掩她坚定的目光。
她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眼睛水润润的,眨巴着乞求。
国师本来阴沉的情绪渐渐就被带偏了。
他真没见过这样的人,有求于他,还什么都不带,礼物也不送一个,也不贿赂利诱一个,就这么一个求字。
他也不知道是该笑这姑娘天真还是傻。他鬼使神差的,回答了可以。
对面的姑娘高兴的唰的一下凑过来,一口一个谢谢国师。
他阴测测的,说受得了这苦再谢吧。
他拿出那薄如蝉翼的小刀,就挑开了少女的衣襟,胸口白皙的皮肤露出一大片。
他突然就顿住了,他也不是没划过别人的身体种蛊,可眼前这具,他有些下不了手,他想不明白,不知道为什么。
君意见他迟迟不动,就说:“我不怕疼的,你尽管种吧。”
国师回过神,就直接剖开了君意的胸膛。他将息蛊种进去,手下那具身体疯狂颤抖着,想必是很疼的,可君意愣是没吭一声。
种完以后,他本该不管,看君意疼的嘴唇都泛白了,他想了想,又划开自己的手腕,里面出来一只白白胖胖的蛊虫。
本来疼的发慌的君意瞧见这一幕,惊奇的看着国师,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芒,她连疼痛都暂时忘记了,夸赞着国师:“苗疆蛊术果然名不虚传!国师好技艺!”
国师一顿,这姑娘是心大啊。
他摇摇头,将蛊虫放在她胸口上,那原本血流不止的伤口逐渐停止流血,那蛊虫不断分泌着什么,连伤口都开始结痂了。
见君意好的差不多,他又将蛊虫收回体内。
君意像终于想起来什么,小心翼翼的问他,就这样平白无故的帮她?
国师一愣,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帮她。
于是顿了顿,故意阴测测的笑,说蛊虫会吸食她的生命力,只要吸足了,这只蛊虫就可以二转达到新境界,反正君意都会死,还顺带帮他养了蛊,何乐而不为呢?
君意点点头,又向他道了谢。悄悄跳上房梁,又顺着来时的方向走了。
之后的之后二人就再无交集了。
他有听闻君意又打了多少次胜仗,君家又如何散发光芒。这些算是他牢狱生涯的唯一乐趣吧,他总是控制不了自己去关注君意的生活。
他时常想起那个特别的姑娘。
就这样两年,他等来了君意的死讯。
外面都流传归德中郎将君意战场受伤心脉受损,没撑多久就去了,到处唏嘘感叹着一代女将就这么殁了是多么可惜。
只有国师知道,是息蛊耗损了她的心脉。两年了,时候也到了。
息蛊已被他召回,他摩挲着蛊虫,想到的确是君意。
他突然间就有些喘不过气来,心脏隐隐作痛,他大口呼吸着,咳嗽着,却呕出一口血。
是心蛊。心蛊,反噬了。
怎么会呢,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动心呢?
他与君意,明明只有一面之缘,明明只是一场交易,他怎么就..动了心?
是什么时候呢?国师想。
也许是少女撩裙坐在他对面时,也许是她突然凑近感谢时,也许是看到她坚定目光时,也许是她天真夸赞他时。
也许...也许他早就动了心。
不然他这般冷清冷心阴狠毒辣的人,怎么会为了让君意多活两年,故意将息蛊种入胸膛?
种在心脏上是最好的,发挥也是最厉害的,只是伤害太大,种蛊者活不过半年。
他用了自己的血,加上后来那只看似止血的蛊虫,将息蛊固定在胸膛,慢一点耗损她的生命。
君意是同他完全不一样的人。
她有些阳光的,天真的却又坚定的聪敏的。她是特别的。
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
什么时候,他这样的恶人,也会动心?
国师不知道。
他抹去嘴角的血,对外面的狱卒道:“我可以供出苗疆的情报与消息,但我有一个条件。”
他愿用守了这些年的苗疆密事,换一次去君意墓前的机会。皇帝允了。
他捂着心口,跌跌撞撞去了京郊的桃花林。君意的墓安静的立在那里,墓前有一些糕点,与一簇桃花。
国师靠在墓旁,什么也没说,只是细细的抚摸着墓碑,似是抚摸着里面的人儿。
心蛊反噬,心脏是被啃噬的疼。时日无多了,国师很清楚,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这姑娘因他的蛊而死,却又挑动了他的蛊,他也要下去陪她了。
国师闭上眼,叹口气。师父是对的。
他自以为再无牵挂再难有俗世缘分,可如今都一一应验了。
他尘缘未了,六根不净,终是动了凡心。
这尘世里,果真留存着他的未解之缘。让他这般冷血狠辣之人,也尝受到情之苦。
但他心甘情愿。
他前半生叱咤风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半生跌入牢笼,依然过得潇洒自在。
独独栽在情这一字上。
算是不枉此生了。墓前的人没了气息。
来世若有缘,他定会好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