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凌风率先不信,“一个女子,竟也有这般见识本事?摄政王还是不要将天下人当傻子得好。”
虽然没有人出声附和,但下首大部分的人都是赞同他的说法的。
除了谢湛几个格外亲近之人外,没有人知道近两年从谢湛身边出的有益于国的东西是从谁手中出来的。
都以为他是发现了大才之人,想要明秀上前顶功。
却没想过大才之人一般都是极为骄傲的,之所以将才华奉献,是想要同等的看重,若被人顶替,哪儿还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谢湛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此乃我国内部之事,二皇子听听便罢。”没他开口的地方!
他这话说的不客气,南凌风脸色一僵,悻悻的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回禀皇上,臣虽不才,却也不会在此事上探查不清出错,若此功非明氏女所立,诸位大可将正主寻出,臣愿领罪。”
谢湛此言一出,就算是有再多的质疑此时也无法出口。
他们只知道不愿相信这般大功业是女子所创,但若要让他们说出个所以然来又不能,只能悻悻闭嘴。
皇帝其实心里是相信这位皇兄的,之前不过是下意识的质疑罢了。
“朕并未有质疑之意,皇兄无需如此。”皇帝看向明秀,“明姑娘与国有大功勋,不重赏民心难平,着,封明氏明秀为昭和郡主,食邑千户!”
“皇上圣明!”
明秀张了张嘴想要拒绝,她实在是没想过受封郡主什么的,之前顶天了也就是觉得能得到一点金钱的赏赐这才颠颠的来参加宫宴,早知道这样她就不来了。
“明姑娘可是觉得郡主之位低了?”
见她久久不谢恩,舒文琪第一个出声质疑。
“也是,明姑娘素来是心高气傲的,哪儿能甘愿屈居于郡主之位啊。”
看着话是正常,但是话里话外的无一不在说明秀贪得无厌。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别说而今皇帝给了郡主之位没有亏待她,便只是赏了点银子,明秀也得受着!
皇帝蹙眉看向明秀,他的厚待是看在谢湛的面子上,但绝不意味着能看着明秀不知好歹!
“舒小姐误会了。”明秀瞥了她一眼,现在不是跟舒文琪争执的时候,她对皇帝稽首,“圣上有所不知,前段时间民女已经将养土之法与曲辕犁卖给了摄政王,论理这两桩功劳与民女并无干系,郡主之位民女愧不敢受。”
原来是这样,皇帝的眉宇舒展,“明姑娘无需妄自菲薄,朕既然已经封了你为郡主,你自然当得,谢恩便是无需惶恐。”
虽然年幼,但是皇帝并非是不懂事的,相反,他在宫里长大,见过的人情冷暖多了去了。
只见过冒领功的,还从未见过像明秀这样,有功不愿意受的。
不由得对明秀心生好感。
明秀心里是真的有愧,如果这两样东西真的是她研究出来的,那么她领功自然是名正言顺,但那只是拾人牙慧而已,并不是她的东西,本身就是借来方便自己而已。
要因为这个领功,她实在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但是现在被逼上梁山,不领又不行。
只能硬着头皮磕头谢恩。
南凌风目光灼灼的看向明秀,低声对身边的臣子道:“去查查漠皇口中这两样是什么东西。”
从名字上听来便知是了不得,但他还想要知道更多。
宫宴结束,明秀气冲冲的往回走,谢湛在她身后不断的问。
“你在生气什么?”
给她尊荣地位不应当是好事么?为何她不但不高兴,反而还生气了?
谢湛实在是不明白明秀到底是什么心思,难保心里没有觉得她有些不知好歹。
明秀猛然回头看着他,“你明知道我不想领功!”
她无法说出那两样东西都是别人的,并非是因为心中那点虚荣心,更加是因为她实在是没有办法解释那些先贤的来历。
前世的她所受过的教育以及知道的历史跟这儿都不一样,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她体内灵魂的来历从来都是明秀不敢提及,更不敢触碰的痛处。
若让人知道了她的来历会如何?
明秀不敢去想。
哪怕是最亲近的人,她也从未想过要坦白。
“这功劳只能是你的,我不允许它被旁人抢走。”谢湛虽然还是不能理解,但是却不妨碍他解释,“我知你不将权势地位放在心上,可你也得为你的家人着想,你爹娘平生只得一女,多少人指指点点?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是众口铄金,你爹娘也不在乎么?而今你有郡主之位,没有人再敢冲着这一点指指点点。”
是啊,只有一个女儿又如何?明秀达成的成就是许多男人都没有的,没有人能说她有哪儿不如男子。
“可是……”
谢湛的话让明秀有点动摇了,但是她心里那一关又始终有些过不去。
“你在害怕什么?”紧紧盯着明秀,谢湛的眼神似乎要看到她心里去。
有些狼狈的避开他的视线,明秀微微抿唇,道:“我先回家了。”
没有阻拦,谢湛沉浸了自己的思索之中。
他总觉得明秀有时候会有些莫名的恐慌,但是她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谢湛给不了自己答案,除了明秀,谁也不知道根本缘由是什么。
也许解决了明秀心中的恐慌,他也不用每每跟她说话相处的时候,都感受到她那莫名的抵触了。
明秀是跟着册封郡主的圣旨和赏赐一起回家的,明父明母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高兴就别提了。
“皇上咋对你这么好?咱家要不要送点礼给皇上啊?”
明母心里带着点不好意思,虽然明秀送给皇帝的礼物也新鲜吧,但是到底不值当什么银钱,人家皇帝转头就给了他们家这么大的恩惠,明母是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咱们家这些东西皇帝老爷哪儿看得上啊?”明父摇了摇头,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皇帝是什么人物?那可是坐享四海!就他们这点小东小西,尽个心意人家不嫌弃就是好事了!
此事作罢,日子清清静静过了几天。
明秀这个新鲜出炉的昭和郡主在都城很受瞩目,不为别的,只为她没有半点出身,却立下大功,成就郡主之位。
据说若不是明秀自己没那个意思,凭借她的功勋,做女官青云直上也未尝不可。
大漠曾是有女官的,甚至朝中律法都有记载允许女子当官。
但是百姓的思维却是一样,贫民女子没有那个条件,有条件的人家资源都倾尽男孩儿身上,那才是真正能够改朝换代、改换门楣的人物。
就算女子做了官,家里也不会有封诰,这未尝不是今朝大漠并未有女子从官的原因。
不能见到她本人,但是明秀家开的酒楼却是人人可进得。
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酒楼此时门庭若市。
对面陈千户家的酒楼未尝不嫉恨,但他们不敢有什么动作。
他们背后的靠山只是个千户而已,跟正经的郡主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敢,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动人家。
本着对明秀的好奇踏入明家酒楼的人,这一进去,就出不来了。
新奇的餐饮,新奇的味道,更有新奇的服务,凡此种种都是外头没有的,不管是心生好奇的还是真的被这家酒楼的味道所折服的,明秀一家在都城开的酒楼,就这样火爆一时。
这样的现象直接就导致了家里的人手不够用,为了这事儿,明秀一再采买小厮,也还是不够。
但别无他法。
明父说请人吧,但是明秀却觉得这样做不妥当。
她已经经历了许多次险情,不敢让不知根底的人近身。
若她自己有个什么倒是其次,万一让家人涉险,那才是真的愧疚之际。
在明母忙碌的时候,明秀加紧培养新的厨娘。
同时她心里还在想,按照现在的客流量,他们家的酒楼面积是不够用的,就是不知道旁边的店面能不能也跟着收购。
因为他们家生意好的缘故,连带着周围的铺面生意也热闹了几分,往往排不到队的,都会落脚于周围的铺面。
生意好的情况下,有谁愿意将生钱的铺面卖了?
还没想清楚解决之法,便有人送了拜帖上门。
烫金的帖子近乎晃花人眼,明秀还从未真实的拿到过这样的帖子。
荣国公府送来的,据说是荣国公夫人想邀她一见。
明秀疑惑,她似乎并未见过荣国公夫人,找她……是做什么呢?
虽然她没多少大见识,但是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一般来说,只要不是死仇,接到烫金帖子就没有不去的。
明秀无法,只能盘算着伴手礼,想着去看看情况了。
“娘给你做了几件衣裳,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我的衣裳已经很多了,都穿不过来呢。”明秀实在是不明白,明明府上都已经忙得不行了,为什么明母还是一直惦记着给她做衣裳的事情。
就算是再忙碌,明母也会每天挤出来一点时间,就是为了要给她做本身并不稀缺的衣裳。
“你现在都已经是郡主啦,衣裳自然是要符合你的身份,咱们家那些棉布衣裳都不合适,这是之前皇上赏赐下来的锦缎,娘裁了给你做成裙子。”
放在明秀身上比了比,明母眼中满满的笑意。
“我姑娘生的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明秀轻轻叹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
难得的休息日,彭婶子来家里串门,帮着明母给明秀做衣裳。
“你家这日子啊,蒸蒸日上的,当真旁人都羡慕不来。”彭婶子看着明母手里的衣裳料子心生羡慕,她都不敢摸,就怕自己这大粗手把金贵的布料磨花了。
明母摇了摇头,“都是苦日子过来的,要不是秀儿能干,我们都到不了今天。”说到底,还是生了个好闺女的缘故。
彭婶子不相信,在她看来,明家有这样好的日子,还敢背井离乡,有能从边城走到都城的银两,还能置办下来这么大的家产,一定是家学渊源才对。
见状,明母只拿着当年下雨,他们家屋顶漏了,淋的明秀满身湿濡不说,还得上山去才蘑菇来说。
“日子是一点点过过来的,当年我家也是从摆摊起,一点点攒出来银子开了铺面,秀儿在老家受了委屈不愿意留下,便将铺面转了才有银子上路。”
这一路上若不是明秀有想法,哪里就能这么快的置办出家业来?
“……你家这情况,像是听故事似的。”彭婶子摇了摇头,“还是你命好啊,旁人家谁能生出这么有本事的闺女?”
她是见识过明秀的本事,也没觉得明母是在故意往明秀脸上贴金。
可明母却不觉得有多骄傲,要是他们做爹娘的有本事,明秀又何苦逼着自己早早的立起来呢?
“当初啊,我心里就下了决心,等日子过好了,一定要让秀儿天天穿上新衣裳。”
“这不是做到了?”
“那也还是秀儿自己的本事啊。”明母轻轻叹息,说到底,她就是觉得对不起女儿了。
明秀这样的本事,若是生到别人家,那还不给宠上天了?
偏就他们家无用,一家人只能靠着明秀过活儿。
彭婶子看着她好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我说嫂子啊,你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旁人过你家的日子,高兴地不知怎么地了,你还愁呢。”
这不是让人恨么?
明母也笑起来,“不说了,秀儿过几日还得出门,早些把衣裳做出来,没得让秀儿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