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两人正在漆黑的森林里行走着。
神父提着灯走在前面,斯特林握住枪跟在背后。
如果神父有什么异动,他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斯特林环顾四周,他并不害怕遇到埋伏,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无论是狼群的袭击还是陵遇到的那些人,他都能安然脱身。他有这个自信。
神父一边走着,一边用缓慢而低沉的声音开始讲述:
……
八年前,某个不知名的夜晚,一颗流星,或者说陨石,带着绿色的尾焰划破夜空,径直落在了山间,那颗不知名的星星撞碎了山腰,在山上硬生生砸出一片裂缝,索性小镇离落点不近,没有受到波及,人们感叹这颗星星的天威,讨论着这样的现象是祝福还是灾祸,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过了不久,人们发现,小镇上出现了一种不知名的瘟疫,没人知道如何医治,很多人染病而死。作为小镇上唯一的医生,我对这种病一点办法都没有,别说治疗,我甚至不明白它的原理。
直到一个外乡人到来,他用奇怪的液体治好了人们,他告诉大家,治愈只是暂时的,陨石才是瘟疫的源头,如果需要根治疾病,就需要用一个特定的人,当做祭品,投入到山谷中去,这样瘟疫就能被根治。
……
“以某人的牺牲换来整个小镇的人命,是吗?”斯特林问。
“没错。”神父的目光有些黯淡。
“真是伟大啊。”斯特林不无讽刺的说。
神父没有反驳他,继续说了下去。
……
当时符合条件的,是一对双胞胎。
本来最合适的人选,是姐姐,但在执行当天,妹妹和她的未婚夫闯进了祭祀台,带着姐姐,在众目睽睽下,跑进了森林,最后她们逃不掉了,妹妹选择留下来,代替姐姐,被人们推下了山谷。
那个替姐姐死掉的妹妹,叫【薇】。
……
与此同时,树塔的某个房间里。
艾瑞玛正抱着枕头无法入睡,母亲生前的模样反复在脑海里浮现,她感觉鼻子一酸。
【没事的,妈妈她······还会回来的······明天早上,说不定明天早上她就回来了,什么生病,去世,都只是一场噩梦,醒了就好,醒来就没事了······】
小姑娘把头埋进被子里,轻轻啜泣。
一股紫藤萝的香气从门缝间渗透进来,悄悄地,铺满了整个房间。
过了一会,艾瑞玛从被子里抬起头,轻轻嗅了嗅。
【好香啊。】
紧接着,她的房间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小姑娘愣了一下,急忙从床上跳了下来,冲向门口。
【是谁在门外?】
她问自己。
一股莫名的期待涌上心头,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那个答案让她欣喜若狂。
艾瑞玛推开房门,一张熟悉无比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小姑娘站在门口,没有出声。
她擦了擦眼睛,然后努力睁大,呆呆地望着面前的身影,过了一会,泪水从眼角流淌下来,滴在地上。
“妈……妈。”她迟疑着开口。
下一刻,她毫不犹豫地扑进了【妈妈】的怀中,大声地哭了起来。
……
神父的讲述还在继续:
……
在薇跃入山谷之后,陨石带来的瘟疫彻底消失,外乡人也离开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结束。
一年后,那股瘟疫又回来了,山谷深处,长满了被瘟疫感染的花,花的种子被动物吞入腹中,在动物体内生根发芽。漫山遍野的生物都被感染。
小镇周围的地方都变得危险,除去那条主路,任何想穿越森林的人,都会被森林吞噬。而小镇上,死人,又出现了。症状一如当年,简直就像是,“薇”对人们的报复。
……
另一边,那位【妈妈】正抚摸着艾瑞玛的额头,看起来格外慈祥。她看艾瑞玛的眼神,除了慈爱,似乎还隐藏着什么。
突然,教堂的钟声响起。
时间,已经到午夜了。
【妈妈】的眼中出现了片刻的失神。
“妈妈?怎么了?”
艾瑞玛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没什么,”
【妈妈】笑了笑,把刚才的表情掩盖下去,轻轻拍着艾瑞玛的脸,说:
“孩子,睡一会吧。”
“不要!”小姑娘用力地揪住【妈妈】的衣角。
“我睡着了,妈妈就要消失了。”
【妈妈】愣了一下。
“怎么会呢?妈妈可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啊。”
小姑娘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其实……我知道的,你不是真的妈妈。”
【薇】的表情僵住了。
艾瑞玛强忍着眼泪,把话说了下去。
“妈妈,已经死了。我知道的,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回不来了。”
薇沉默不语。
“可是……”她抬头,看向薇,那双小小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神情让人心疼。
“哪怕是梦也好,哪怕是假的也好,我还想,还想再在妈妈的怀里躺一会,就一会,一会就好,别让我那么快醒来,好吗?”
那是多么让人心酸的恳求啊。
薇一把抱住了孩子,她的体温穿过衣物抵达艾瑞玛的胸膛,那么温暖,那么不真实。
“好孩子,哭吧,哭出来就好,在这里你不需要忍耐,你的眼泪,我来帮你擦干。”
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打在两人身上,而地上,并没有薇的影子。
……
“【你明白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吗?】”神父问。
“作为一个医生,对患者无能为力的感觉。”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们死去,我的儿子向我求救,哀求着说他不想死,大家在孩子的坟前哭嚎,那声音痛彻心扉。我的妻子哭着质问我,为什么没有救下他。我无法回答,那一刻,我深刻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
斯特林的步伐停顿了片刻,那话似乎触动了他。
……
我的妻子也没能幸免,在儿子死去后不久,她也离开我了,站在两人的墓前,我开始怨恨自己的医生身份,甚至开始质疑神。
噩梦般的回忆缠绕在我身旁,每个夜晚,我都无法入睡,一旦闭上眼,人们的死像就出现在面前。
终于,有一天,这瘟疫降临到了我的身上,
当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绝望,
反而如释负重。死,似乎是种解脱。
可是就在我准备接受死亡的时候,有人,找到了我。
他自称【山外的人】,带着一个女人,和一个肌肉壮汉。
“你想不想,救你自己?”
他这么问我。
“不,不用了”
我摇摇头。
“这样就好。”
他想了想,换了一种方法问我。
“那么,你想不想,【拯救别人】?拯救那些,染病将死的人?”
这句话,震惊到我了。
“你能救他们吗?!要怎么做?”
我揪住他的衣领,像个疯子一样大吼大叫。甚至忘记了,自己身上沾染着瘟疫。
他毫不在意地回答:“能,我能救你,也能救他们,至于用什么方法……”
他对我伸出手。
“来帮我吧,做我的助手。”
他这么说。
后来,他向我提供了瘟疫的解药配方,那个时候我知道了,他从当年那个外乡人留下的笔记里得到了三样东西,这种配方,不被狼群袭击的方法,还有用于封印陨石的魔法阵原理。
就这样,这座城镇从瘟疫中解脱了出来。
……
“可是这座城镇还是在死人,对吗?”
斯特林打断了他。
“对,”神父点点头,“那个人说,当年的那场瘟疫并没有解决,因为那颗陨石还在山谷里。为了让陨石平息,需要下一个祭品。就像外乡人做的那样。”
“又要靠牺牲他人来换取大家的平安吗?”
“……是的。”神父的语气有些无奈,“并不需要活的,死人也可以,但本质上,和一年前没有区别。”
斯特林拦在了神父面前,逼他停下来与自己对视。
湛蓝色的双眼射出刀一般锋利的眼神,刺得人双目生疼。
“这就是你做这些的理由吗?”
神父露出痛苦的神情,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我……对不起她们。”
“你真的相信这样能救人们吗?”
“能。”神父确信地说,“每一次,只要照他们说的,杀死一个人,瘟疫就会消失,然后半年之内,都不会再出现。”
“为什么不离开这个地方?”
“没有用,与其说这是某种疾病,不如说是【诅咒】,哪怕人们离开,曾经染病的人还是会病发身亡。”
“你要为了这个镇子上的人无止境地杀下去吗?”
“不会的!”神父连忙解释,“之前的祭品是用来构成一种法阵,拿他们的尸骨按特定的排列顺序埋入地下,就能彻底抑制陨石的诅咒,艾瑞玛的母亲之后,还有一个祭品,最后一个。”
“你相信他们的话吗?”
神父摇摇头,“我别无选择。”
“你觉得这种行为会被死去的人原谅吗?”
“我从不乞求他们原谅,我没有那个资格。”
神父抓住斯特林的枪口,抵在自己眉心。
“你也可以代他们杀死我。”
斯特林收起了枪。
“不是现在,神父,你还没有告诉我,那颗陨石的位置。”
神父拨开面前的树枝,月光毫无遮挡地照射在他的脸上,他们已经走到了森林的尽头,脚下,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缝蜿蜒着向两侧延伸,绿色的藤蔓从深渊中攀爬上来,像蛛网般攀附在两侧的岩壁上,让人迷醉的花香弥漫在山谷之间,比之前斯特林遇到的浓烈百倍。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斯特林还是取出了墨菲特调配的蓝色药剂,喝下一口。
“这东西真不如喝咖啡。”他咂着嘴抱怨。
“那颗陨石,现在还在山谷里的某处,请你找到它,然后,毁掉它。如果是你们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够做到······”
斯特林突然大喊:
“后面!”
话音刚落,一柄飞刀从身后的森林里飞射而出,直取神父的后心,斯特林猛地一拉,飞刀擦着神父的衣摆飞过,并没有落入悬崖,反而在空中划过一道水平的弧线,旋转着回到森林里。
一个尖锐的女声从森林里传出。
“这可不行啊,神父,你已经杀掉了那么多人,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你可不能,这个时候良心发现啊。”
曼荼罗踏着猫步,优雅地从森林里走出。
八柄新的飞刀像鱼儿一样簇拥着她,漂浮在空中,刀刃上闪动着妖异的紫色,如同蛇的毒牙。
斯特林打量着面前的女人,把手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
“很遗憾呐,这位帅哥,我们邂逅的不是时候。如果是在酒吧里,遇到你这样的男人,我可是会找你喝上一杯的。不过现在,”
曼荼罗踮起脚后退半步,提起不存在的裙摆。围绕在身边的刀刃齐齐指向了斯特林,就像准备扑咬猎物的毒蛇。
“来跳支舞吧。”
斯特林微微俯身,右手向前伸出,仿佛在向对方邀舞。
“荣幸之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