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到晗光琉璃草的名字,韩老爹神色微惊,却故作镇定淡然道:“姑娘所说的,可就是那传说中的可以医百病、驱百毒的仙草,晗光琉璃草?”
“其实,那并非传说中的草药,也并非仙草,那是真实存在的草药。”阿难陀沉声说道,神情颇有严肃,“前不久,晚辈已经从一本古籍上,找到了关于晗光琉璃草的详细记载,它确确实实存在过,只是后来它的神奇之处被人发现之后,人们开始疯狂采摘,才会渐渐绝迹。而沙洲荒甍,那是个人人畏惧的地方,数百年来没有人进入其中采过草药,是以那晗光琉璃草一定就在其中。”
“可即便就是如此,姑娘要取这琉璃草作何用?据小老儿所知,姑娘的一线天可不缺那些治病疗伤、延年益寿的宝物。”
“晚辈取这琉璃草,其实是为了救一个人。”
“谁?”
“一个,中了牵情蛊,不得解的人。”
韩老爹的脸上骤然闪过一丝惊讶,牵情蛊?据她所知,可不就只有那一个人中了这种邪恶的情蛊?这么说,阿难陀是为了他?
“姑娘此言当真?那晗光琉璃草果真能解了那个人的牵情蛊?”
“晚辈绝无半句虚言。”
得到了保证,韩老爹的神色骤然就轻松起来,他松了一口气,突然哈哈笑开,站起身,意欲离去。
“究竟要到哪里去找沙洲荒甍呢?”他说着呷了一口酒,眼中满是难测的神秘,“哪里呢?谁知道呢。三百年,沧海化桑田。哈哈——”
说着朝着楼下走去,边走边不停念叨着:“化桑田呵——”
“他——”姜儿见他离开,不免有些急了,正要追上去,却见阿难陀微微挥了挥手。
“不用追了。”从窗口吹进来的风轻轻撩起轻纱的一角,露出她的浅薄双唇,那唇角正微微弯起,勾出一记浅淡的笑容。
“可是,他还没有说出我们想要的答案。”莫娘也有些不解。
“不,他已经说了。”阿难陀说着抚平轻纱,侧身对姜儿道:“我们回去。”
“是。”尽管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但是姜儿不敢违背她的意思,就连莫娘都没有要与她争执下去的意思,只是顺了她的意思,一起起身离开了这云涯客栈。
她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精的阿难陀,除却沙洲荒甍的事,已经到了无所不知的地步。虽然莫娘她身为一个长辈,可她心里明白,当年老岛主亲自出面要求将一线天传与这个谜一样的女子,是有她的原因的。如今,她已经差不多看到了这一原因,这个女子,她名为阿难陀,也确实没有辱了阿难陀这个名字,没有辱了一线天的名声。
尽管她的想法总是与旁人不同,另辟一道,然,却不得不承认,她有那样的本领,可以轻而易举地谋事成事定人心。
想到这里,莫娘顿了顿,问道:“阿难陀,洛夜白的事该当如何处置?”
“他还有什么要求?”阿难陀冷然问道。
“这人倒是怪了,现在不问尘如语的下落,不问凌洛轩的下落,倒是关心起尘如语小时候的事情来,要一线天三日之后交出尘如语进入冰凝山庄之前的往事。”莫娘说着,不禁皱起眉。
“呵!他这是想逐点击破,步步向前?”阿难陀淡笑一声。
“那,这事——”
“尘家村早已消失不见,即便存在也不知尘如语离开尘家村之后的事情,所以此事照实告诉他吧,就算不说,那些往事他自己也会查出来的。既然如此,何不承了他这个人情,得点报酬?”她说着冷笑一声,看了看姜儿撩起的门帘,上了马车。
莫娘见了,便不再多问,跟着上了车。
身后,云涯客栈里,许多人都在纷纷向外望去,看着阿难陀渐渐远去的马车,眼神中都有一股难以掩饰的惊赞。
对于一个不会循规蹈矩做事的人,就必须以不同寻常的方式与之相处。
洛夜白深信这一点,是以他才会突然改变想法,换个角度去查那些事情。他隐约感觉到,在他空白的那一片记忆里,有太多他尚不知晓的秘密,如果不弄清楚,他永远没法安心。
夜半时分,寒风皱起。
七角楼里窗户大开,寒风一阵阵灌进来,带来一股强烈的寒意。聂涯儿连连打了几个冷颤,从七角楼外匆匆走进来,在楼里站了一小会儿,立刻四处查探,最终找到那几个都已熄灭的火炉。
他唉唉叹息几声,极不情愿地伸出手,来来回回找齐了生炉火用的东西,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那些火炉重新点燃。
关了楼下的窗户,再上了楼,却看到洛夜白正独自一人立于窗前,盯着窗外看得出神。
正如聂涯儿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背影清冷寒凉,那一身白衣静立月光下,泛着冷冷的白光,发出透骨的凉意,让聂涯儿一见,心里就忍不住一阵酸楚,怔怔地看了良久,仍不知如何开口。
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七公子洛夜白,明明满心的悲伤,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有独自一人的时候,才会显露出他脆弱的一面。
“公子——”他上前轻轻喊了一声。
“聂涯儿,你说,明日还会下雪吗?”洛夜白没有回身,只是淡淡问道。
“回公子,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已经过去了,所以,明天不会再下雪了。”聂涯儿恭恭敬敬地回答,只是那种尊敬不再是来自于对于萧痕、对于洛夜白的威慑,而是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
“是吗?”洛夜白轻声应道,再一次抬首望去,神情略有凄凉。
“公子,天冷,关窗吧。”
“嗯。”他虽然应声了却仍然没有从窗前走开。
“公子,你莫不是在等什么人?”聂涯儿迟疑了一下,突然开口问道。
闻言,洛夜白不由得回过神来看了看聂涯儿,见他神情略有疑惑,有些闪躲,“怎么?聂涯儿猜错了?”
“没有。”洛夜白淡淡一笑,“我只是在想,我竟然都没有注意到过你这两三年来的变化。”
说罢,他朝聂涯儿点了点头,“你先下去歇着吧,我还要等一个人,有些事情要在今晚查明。”
“是,聂涯儿先退下了。”他说着又看了洛夜白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下了楼,出了七角楼。
待聂涯儿刚一离开,洛夜白就沉了脸色,回身坐到桌边,手指在桌案上一声一声地敲打着,一双闪着锐利光芒的眼神一直微微阖起,看着窗外。
夜入子时,寒风片刻不止,反倒越来越大,吹得窗子来回翻打着,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就在风吹得最狂的时候,一道人影迅速地闪入了七角楼内,落在洛夜白面前。
“七公子,半夜赏月,好兴致。”来人笑然道。
“兴致到没有,只是夜来无事,又不能入睡,就只好起来了。”他不冷不淡地回道,白玉折扇合起,扇柄在手心里来回敲打着。
“七公子为何事烦忧,不得入睡?”
“今夜天色异象,明明狂风大作,却月明星稀,难道莫娘不觉得奇怪吗?”洛夜白始终没有抬起头来看莫娘一眼。
“天色异象,就必然人心异样,七公子认为这个解释可否?”莫娘微微一笑说道。
“也许。”他说着手中折扇突然一挥,一只锦盒从后面的案架上飞起,落在莫娘手中,“这是从御彤山庄取来的乾坤破玉刀,请莫娘手下。”
莫娘接过盒子,低头看了看,从腰间取出一份贴子放到洛夜白身旁的桌子上,点头致意之后,不再多言,转身跃出了窗子。
“七公子,凡事不可强求,慰己心安就好。”窗外,莫娘飘渺的声音传入了七角楼内。
闻声,洛夜白眼角微动,侧身看了看桌上的贴子,犹豫良久。这里有尘如语的一切过往,甚至还有可能关于凌洛轩的一些消息。这些突然就摆在他面前时,他倒有些胆怯了。
对于尘如语的过去,他还没有做好接受这一切的准备。又或者说,是不敢接受。
如果可以,他愿意永远不去揭露尘如语的过去,那些都已经成为往事,他在乎的是她的现在和她的以后。然,现在看来,不了解她的过去,想要轻而易举地找出她,是难比登天的事情。而他,又是那么想要找到她,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每过一天,他都觉得那种思念的痛苦会加深一层,而他的胸口那种锥心的痛,再发作时也是一次比一次痛苦。
他,开始担心自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隔了许久,他突然心一横,终于拿起贴子,缓缓展开。
甫一展开贴子,最先映入眼中的一句话让洛夜白微微一怔——
“尘家村有女,名为如语,自幼冰雪脱尘,聪颖超人,性格冷淡,长居于室中不出。于其二六之龄,尘家村遭人屠杀,牲畜不留,从此尘氏女子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