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阙,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隐约之间,那一抹白色的身影跃然出现,手执三尺长剑,从头顶直直刺下,剑招凌厉,眸色漠然冷冽,剑尖却在距他一寸远处顿然停住,有一个旋身,飘转而下,落地无声,白色的裙角卷起地上的枯叶。
在她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的同时,一直站在原地未动,只是在她的剑尖直指他鼻尖的那一刹那,霍然出手,宽大的手掌从她面前轻轻拂过,一阵清香顿然扑鼻而来。
“穿云式。”他抿嘴一笑。
“烛影摇红。”她亦微笑,只是那笑意是透过微微弯起的眼角传递来,那张脸已经被一张白色面纱遮住,根本看不清纱下面容。
“只是可惜,这一招‘穿云式’只是在这最后那一瞬间有稍许的偏差,一般之人虽然躲不过,但若遇上了真正的高手,这一招反而成了一个漏洞。”他默认应下她的话之后,略一思索,继而缓缓提醒她。
“烛影摇红的香味虽然淡而不腻,即使近到身旁也不易觉察,然,其中曼陀罗的剂量似乎少了些,若再能多加一钱,想必致人昏迷的药效就更好了。”
白色面纱微动,她不疾不徐吐出这么一段话后,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隔着不到一丈的距离,两人对峙站立,久久不语。
直到那一束黄色烟火划破夜空,在天边绽开一朵绚丽的花朵,二人才神情微动。
“老规矩,看谁先找到黄色令。”他淡淡开口,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游戏之气,然眼底缓缓升起的斗气却越来越明显。
“就这么说了。”她应声,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已然掠身离去。
身后,他轻轻一笑,笑意微冷却又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宠溺,足下轻点,跟了上去,直朝着方才亮起黄色烟火的方向去了。
然而,那抹白色的身影,却就那样远去了,任他追了很久都没有追得上……
三月末,春且将过,白日里的气候已然渐暖,然,早晚依旧有微微凉意侵人。
姜儿从屋外走进来,替他拉好了被子,转身欲走,却又被他紧紧蹙起的眉头拉了回来,盯着他那张消瘦俊逸、清癯干净的脸庞看了一会儿,而后沉沉一叹。
这就是阿难陀为其一生的那个男人?
以往,因为他的冷酷,她从未这般亲近、仔细地看过他,如今看来,倒还真如阿难陀所说,冷峻的面容下,是一张清癯隽秀的面容,说来也不过是一个凡人而已,不复人们所传的那般神秘与神圣。
只是,既然如今阿难陀已经找到了解蛊的法子,连带着所需的药物也一并找齐了,又为何要避开他,还为此给他下了“弹指醉”,将他送回?
难道,阿难陀真的有什么不测?
思及至此,姜儿突然神色一惊,像是想通了什么,起身就要往外跑去,却听得床上的人一阵闷哼,转身一看,洛夜白已然睁开了眼睛,虽然神情疑惑,可一见到姜儿,他就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样,眼神顿然就黯淡了下去。
弹指醉,香味几乎全无,若是稍有不注意,即使是医术再高明的人也会忽略了它的存在。只是此药药性猛烈,服药后至少要两日后方可醒来。
正因如此,中原武林不许私自配制此药,除了有“药都”之称的狄沙城有弹指醉的存在,只怕剩下的也就只有那个无奇不有的一线天了。
“咳咳……”久睡刚醒,洛夜白声音有些沙哑,连咳嗽的声音都有些低沉。
“七公子,你醒啦。”见他醒来,姜儿总算是放了心,连忙倒了一杯水送上前,“来,先喝杯水润润喉吧。”
只是淡淡地瞥了水杯一眼,洛夜白勉强起身,靠着床栏阖上眼睛,慢慢地理着自己的记忆。
简单来说,记忆很短暂,他记得自己那日是在紫金山下的茅草庐外,他与阿难陀说好,第二天天亮就一起离开。
可是后来,他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自己睡得很沉,沉沉地陷入了往日的记忆之中,那里有一个身着白衣,面覆轻纱的女子,与他同练那一对玄天软剑,陪他研制烛影摇红……
现在想来,一切都再明了不过,是阿难陀不愿跟他离开,却又担心他苦苦纠缠,所以就对他下了弹指醉,将他迷晕之后,又将他送回了琼花城。
可笑的是,他这个以医术闻名江湖的七公子,竟然没有察觉她在馒头上种下了弹指醉的毒,又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
“呵!她最终还是对我下手了……咳咳……”冷冷一笑,再睁开眼睛时,眼中已是一片沉冷。
“七公子……”姜儿怯怯地叫了一声,她多少还是有些害怕这样的洛夜白的。“你先喝点水吧。”
“你搁下吧。”他淡淡地看了床头的木柜一眼,示意姜儿将杯盏放下。姜儿会意,放下杯盏之后并没有做更多的停留,转身走出的房间。
待姜儿走后,洛夜白缓缓下了床,来到窗前,打开窗子一看,聂涯儿正坐在楼下院子里的石阶上,一脸萎靡与惆怅,有一搭没一搭地摘着新开出的花瓣。
听得楼上有动静,他连忙回身,看到洛夜白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掠身上了二楼的窗子,从窗户进了屋内。
“公子,你可醒了,聂涯儿真是担心死了……”聂涯儿叽叽喳喳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洛夜白抬手制止了。
“我睡了多久?”忽略了聂涯儿的聒噪,他冷声问道。
“公子是前天一早被送回的,现在天刚亮不久,公子你睡了两天了。”聂涯儿如实回答。
“两天……”
两天的时间什么都可能发生,亦足够她逃出很远了。
看来,她是铁了心,横了心,也冷了心,打定了主意不要跟他回来,要避开他,要离开他。她以为这样他就可以安全了,可是……
可是,他还有一些事情没有来得及告诉她,一些本该可以扭转这一切的事情。
“聂涯儿,我要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公子尽管说。”
“召集听七楼所有弟子,全力追查阿难陀和一个姓谷的男人的下落,找到之后即刻通知我。”许是因为两日未进水食,洛夜白说起话来声音有些沙哑,然而那股凌冽的杀气还是没能被压住,一点点散发了出来。
“公子……”闻言,聂涯儿不由得有些怔愕。
“记住,只要找到她,不许动她分毫。”
“是。”
尽管心中疑惑重重,尽管那些疑惑从来就没有被解开过,可是聂涯儿却丝毫没有犹豫,接了洛夜白的命令之后,离开执行命令去了。
如今在这纤月阁中,有那么多潜在暗处的高手保护公子,还是那对神秘兮兮的叶公子和段老板夫妇俩,想来也没人能伤得了公子。
即便没有这些人,他人又岂有可能近得了公子的身?除非……
除非那两个狠心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