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琼花城,就快要行进金陵城时,其后突然传来一阵喝马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一匹快马正朝着这边追来在,马上是一名素色衣裙的女子,口中喊着“谷公子”。
“吁……”谷筠尘唤住马,警觉地等着那人渐渐靠近,仔细一看竟是姜儿。
“果然是谷公子你。”待行至身旁,姜儿连忙下马,跑到谷筠尘马前,抬头焦急地问道:“公子可知我家的主子的下落?”
谷筠尘定定地看着她,但见她神情焦急,眼神诚恳,满头大汗,看来追得很是辛苦。
“她是你的主子,你怎么回来问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之后,谷筠尘收回目光,冷冷问道。
“阿难陀被掳走的第二天晚上,我收到了黑衣人的字条,告知我阿难陀一切安好,让我在纤月阁静候消息。那时我就在想,其他人都尚不知情,那救下阿难陀的人就一定是谷公子了,所以这些天我一直在纤月阁等着公子的消息。适逢今日陆少大婚,以阿难陀的脾气,就算不能亲来,也一定会奉上贺礼,所以我就一直守在陆府外,果然看到公子给陆府送去了礼盒,所以,我就一路跟着公子追来了。”姜儿说着见谷筠尘不为所动,不由得更加着急,一咬牙屈膝跪下,“谷公子,求求你带我去见阿难陀吧,我知道公子对阿难陀情深意重,我保证绝对不会将阿难陀的下落透露给任何人。”
“呵!”闻言,谷筠尘不由得一声轻笑,“原来,我的心思这么容易就让人看穿了?”
“谷公子……”姜儿一时看不懂他那般复杂多变的沉敛神情,便轻轻叫了一声。
“姜儿姑娘,她是你的主子,我本该带你去见她,可是她让你留在纤月阁,是因为她尚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做,所以你暂且还是会琼花城去吧。你放心,有我照顾她,她一切都好,我不会让她受到一丝伤害。”谷筠尘为人虽冷,然话说到此时,眼中却也升起了一股难得的柔和之情。
“可是……那谷公子你至少告诉我阿难陀她现在人在何处吧,否则,姜儿心中难安。”姜儿神情坚定,满脸期许地看着谷筠尘。
听她这么一说,谷筠尘倒是没有反驳的意思,低头想了想,沉声道:“金陵城外,紫金山下,茅草庐内。”
“茅草庐?”一听这话,姜儿顿然大吃一惊。“阿难陀的身体不好,还身重剧毒,公子怎么可以让她独身一人居于野外山下的茅草庐里?”
“你放心吧,她很安全。”谷筠尘冷冷地说完,一勒缰绳,就要策马离去。
“哎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叫,他不得不唤马停下,回身一看,只见姜儿人已倒在地上,脚边是一条花皮的蛇。
“小心,那蛇有毒。”稍一挥手,一枚暗器从袖中出,正好打中蛇的七寸。
然,再看夏亦,脚已被咬伤,伤口处一片黑紫。
微微太息一声,谷筠尘终是不忍心就这么离去。她是阿难陀身边最贴身的丫头,如果她出了什么事,阿难陀一定会很难过吧。
思及至此,他终于还是下了马,来到姜儿身旁。
紫金山下,那一抹水色身影在晚风中若隐若现,淡泊瘦弱的背影惹得人一阵心疼,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既已答应了要随他远走江湖,一切就都已不再重要。
非她任性,非她不守承诺,而是此时此刻,她已无力去顾及那么多。一线天主事的位子她可以想当初那样,交给莫娘,即便莫娘不归,相信老岛主也不会就此不管,她一定会找出更为合适的莫氏族人接任主事之位。
如今,陆少与夏亦成婚,谷若烟也已嫁入了御彤山庄,叶清逸与段纤月一家人也是幸福美满,她能做到的,都已经做了。
剩下的人,剩下的事,她想撒手了……
正如莫琼所言,那冰火之毒已一点点渗入体内,只要毒性攻入心脉,她就必死无疑。既然如此,她还不如离开的好,省得到时候知道了实情,姜儿那帮丫头又哭又闹的。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一首诗念完,接着而来的是一声重重的叹息声,如果死了,就不会有这些感觉,亦不会因为思念而痛苦了吧。
身后一阵风急骤,那是有人掠身而来的声音,来人轻功极好,速度极快,才会引起晚风的一阵空明。
“呵呵……”阿难陀并未回身,轻笑一声,而后道:“比我想象中的快了一些。”
“是么?”沉沉的应声,那声音中有努力压抑着的沉恸,以及担忧至极的焦躁,“一年之约已到,为何你却没了踪影?”
闻声,阿难陀身形骤然一晃,神情一怔,一言不发,背对着他站立。晚风撩起她水色衣角,尽是虚无缥缈的恍惚,似真似幻。
“这事是我的不对,我认了。”沉默良久,她终于缓缓回身,说出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句话。
“认了?”洛夜白沉沉一叹,徐徐走上前,“你欠我一个解释,一个真相,这,该怎么认?”
“真相么?”阿难陀突然笑了,“七公子是深明大义之人,又何必强人所难呢。你该知道,我若真有什么真相要告知于你,又怎么会在约定期至时,避开你?”
听她所言,洛夜白眼眸倏忽一沉,一片浓雾渐渐漫上了眼睛,眉角,一股凉意直逼心脏。
“这么说,你当初提出这一年之约,只不过是为了阻止我继续追查一线天的底,以及如语的下落。”满眼凛冽精光的眼眸紧紧盯着她清淡似水的脸庞,洛夜白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你若说是,那便是了。”
“阿难陀——”洛夜白低低地念一声她的名字,突然闪身上前,一把扼住了阿难陀的咽喉,浓眉紧锁,神情悲愤之中尽是冰冷的凄凉。
只是,对上她不惊不燥的水眸,他的手终于没有掐下去,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用上,所有的力气都在集中到手上的那一刹那,被他化为无形。
“为什么要这么做?”熄了这一身的怒气,他努力淡淡地问道。
“因为我嫉妒尘如语,嫉妒她有这样一个好男人为了她不惜一切,可她竟然不懂得珍惜,让你受了那么多苦——”她说着抬头睨了洛夜白一眼,神色淡然。
“所以呢?”
“所以我不希望你找到她,更所以,我想救你。”突然她微微一笑,太息道:“只可惜你的一颗心全都在尘如语身上,那我就只好另谋高就了。谷公子识得一位神医,他能解天下百毒。只是他已归隐,所以我们已经决定,五日之后就动身去找那位神医。”
“‘冰中水’明明能解你的毒,你为什么不用?”洛夜白突然转移了话题,淡淡问道。
“‘冰中水’么?呵呵……你真以为它能救得了我吗?”
“什么意思?”
“‘冰中水’只能克制得了火毒,对于冰毒,它一样没辙。换言之,它根本解不了冰火之毒。”阿难陀的笑意渐冷,终于拂去了满脸不以为然的清淡,“怎么,七公子不会强留下我,不让我去找能解得了此毒的人吧。”
终于,洛夜白扼在阿难陀咽喉上的手缓缓收回,连带着方才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戾气一并收回,背过身去,久久沉默。
“我随你一起去。”
果断,决绝,不容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