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过后,关于在冰凝山庄发生的屠杀事件一时间在江湖上传开了。
每每提及这次屠杀事件,人们最为关注的都是那个被称为“甍主”的男子。有人道,定是这无痕组织作恶多端,才使得沙洲荒甍看不下去了,所以甍主大人才会亲自出动一举灭了无痕组织。
而其后数月,陆陆续续有大大小小的屠杀事件发生。
九月,神秘人物在扬州密杀数十人。
十一月,有一群人向一个小村投毒,却不想被人抓个正着,被追至塞外后屠杀殆尽。
十二月,大雪之日,那些被杀之人的血足足染红了苏州城的一条街上的雪。
来年二月,开春之际,无痕组织在南阳的联络点被扯出,而后被灭满门。自此,无痕组织盘踞在中原的据点被一一拔除……
这一连串的事件发生得迅速而秘密,若不是知情人士偷偷泄露出来,只怕人们至今尚不会知晓,杀人之人的手段不仅残忍,狠绝,更是静谧无声,所有尸首都会一律埋葬掉。
而告知这一切的知情人士却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神出鬼没的韩老爹。
人们早已经习惯了他的突然出现以及突然消失,只是每一次他突然出现之后,都会有一大批人涌向他的说书台,因为他们知道,他这一次回来,定是又带回了什么好听的趣事。
“老爹,这一次,您一走就是两个月,看来,又有什么稀罕事吧。”一个年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围在韩老爹的说书台旁,伸着脖子问道。
“嘿,这一次还真没有什么稀罕事。小老儿这一次是去见一位故人了,没来得及去打听那么多的稀罕事。”韩老爹将烟斗在脚边磕了磕,重新装上烟丝,“再说,自从前一段时间那接连而来的屠杀事件过后,谁还敢这么大胆地弄出点动静来?都怕惹祸上身呢。”
他说着不由得沉沉一叹,有些惋惜。
“这倒不假,那些杀人的人也真够残忍的,竟然一口气杀了那么多人,而且没有留下一丝线索。”
“那韩老爹,您对这屠杀有什么想法?您老见多识广,照您来看,会是什么人下的手?”问话之人说着四下里瞥了瞥,凑上前小声道:“会不会真的是传闻中的沙洲荒甍?”
“啥?沙洲荒甍?”韩老爹似是没听清,故意大声重复了一遍,吓得方才问话之人连忙拉住他,嘱咐他小声点。
“这个,小老儿可不敢确定,这世上的事啊千奇百怪,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个组织存在?也许……也许他们就是传闻中的勾魂小鬼也说不定呢。”韩老爹说着抽了两口烟斗,又突出一圈烟雾来,看着众人惊惶的表情嘿嘿一笑。“所以啊,诸位可得记好了,不管这杀人的人究竟是什么人,总之善恶是终有报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闻言,围观之人面面相觑,彼此相视,眼中都有一丝恐惧之意,连连点头。
可不是么?想那无痕组织当初该是有多嚣张呐,残杀了那么多的无辜之人,甚至设计逼死了冰凝山庄的尘如语,害得冰凝山庄落得人去园空的悲惨结局。
可是,那又如何?就算他们势力再强大又如何?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又有谁想得到,他们最终也会轻而易举就落于他们之手?
待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见韩老爹已经叼着烟斗,提着酒壶出了不醉不归,晃晃悠悠地往街道对面走去。
一时间,围观的人群顿时一哄而散,各干各的事情去了。
江湖之事他们管不了,也不想管,他们只想能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对于被杀的人他们最多只能道一声惋惜,留一声感叹,之后,该干什么还是要干什么去。
有时候想想,还是挺羡慕这个小老头的,他每日都闲着,却又每日都不得闲,醉里生来梦里去的。
就在韩老爹刚刚前脚出了不醉不归,一辆马车就行至不醉不归门前,缓缓停了下来。路过行人一瞧,不由得有人停下脚步仔细张望了一番。
这马车做得极为精致,从做车用的木材到其外面的帘幔无一不是上好精品,做工极细精巧,帘幔上的细碎小花全都是一朵一朵细细绣上去的,看那针法走得娴熟而流畅,只怕整个琼花城中就只有陆府的锦绣芳华卖得出那般布料。
而,这般难得的布料,竟然被这马车的主人用在了马车上!
“主子,我们到了。”停下马车,驾车的男子对着身后车内的人说道。
“嗯。”淡淡的一声一声,车夫走过去撩起车帘,车里下来一名蓝色锦衣男子,满身掩盖不住的贵气。他刚一下了马车,就转过身去对着车帘道:“夫人,我们到了。”
闻声,一只濯白素手从车内探出,由男子扶着下了马车。
瞧她也不过二十四五岁的模样,梳了个妇人的发髻,一身素白长裙,脸色略显苍白,面容倒是美得惊人,一番素装清容,看着清新而不失韵味。
她的目光始终都只停留在蓝衣男子一个人的身上,温柔纤和,带着一丝清寒,如男子的神色竟然如出一辙。
车夫安顿好马车之后,取来包袱随着二位主子一同进了不醉不归。
许是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尊贵的客人上门了,掌柜和小二一见,顿时眉开眼笑,纷纷迎了上去。突然,笑意盈盈的陆掌柜神情微微一惊,傻傻地看着那位素衣夫人,不由得怔在原地。
“掌柜,我夫人不喜嘈扰,可有清静一些的地方?”蓝衣男子微微上前问掌柜道。
“啊……有,有的……”陆掌柜回神,连忙吩咐小二道:“快快带二位到二楼上好的雅间,好生招待着。”
“好嘞!客官这边请——”小二倒是没注意到那么多,一声吆喝,领着几人往楼上去了。
从几人进来之后,陆掌柜的神情就一直很怪异,这会儿见小二下来了,端了二人点的酒菜就要上楼,他心一横,从小二手中接过盘子,自己亲自送上去了,正好与那位从楼上下来的车夫擦肩而过。
“笃笃笃——”轻轻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应声,陆掌柜推门而入,一扫眼就看到正负手立于窗前的蓝衣男子,接着看到正端坐一旁的素衣夫人。
“二位客官,您的酒菜。”陆掌柜将盘子力的酒菜一一取出,时不时地偷偷瞄着二人。
“有劳掌柜了。”男子淡淡说了一声,取出一些碎银放进陆掌柜的盘子里。
“客官您客气了,这是我的分内之事。”他说着撇了撇那位夫人,见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有件事想问问客官,不知……”
“掌柜有话只管说便是。”
“小老头斗胆一问,这位夫人是何许人也?瞧着似乎有些眼熟……”他没有将话说完,只是疑惑地看了二人一眼。
听这一问,二人并没有太过吃惊,素衣夫人微微抬眸瞥了他一眼,继而把目光落在蓝衣男子身上。见状,男子淡淡一笑,走到夫人身边说道:“我夫人姓段,浙江嘉兴人士。”
“嘉兴?”陆掌柜顿然一惊,再看二人始终静然的神情,又连忙低下头去,“哦,原来如此。多有打扰,望二位见谅。二位慢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蓝衣男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目送着陆掌柜退出了雅间。
“唉——”沉沉的一声长叹,他回身看了看,夫人正一脸浅淡的忧愁,便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问道:“怎么了?”
“终究,还是被他们认出来了。”夫人太息一声,淡然道。“若非我执意要回来看看这里的情况,也许就不会让他知道了。”
“没关系。”男子微微一笑,伸手覆上她的手背,“反正这一面迟早都是要见的,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不同?”
听了他的安慰,夫人点了点头,稍微宽了宽心,继而又皱起了眉,“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凛儿,我们都不在他身边,不知道他会闹成什么样子。”
“这你就可以放心了,凛儿乖巧,鲜少哭闹,不会有什么事的。”他说着拍拍夫人的肩,“别担心那么多了。”
“可是,我还是有些担心,万一你要找的那个人他并不在此,该怎么办?你的身体……”
“好了好了……”男子有些无奈地打断她的话,“纤月,你就别担心来担心去的了,一天到晚担心别人,怎么就不知道多为自己想想?我若早知你近日身体不舒服,就不带你出来了。”
他顿了顿,站起身来看向窗外道:“再说,这一次他一定会出现的,因为他的徒弟也身中奇毒,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如此自然是好,但愿到时候他能解了这折磨了你这么久的病痛。”夫人说着跟着站起,走到他身旁,“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带着凛儿,一起去嘉兴看看那里的景象……”
甫一提到“嘉兴”,她的脸色微微一沉,一抹悲伤浮上眼角,“正好回去拜祭一下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