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在千灯镇遇到的事讲与师父听,师父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姿将烈日的光影为我遮挡住,我站在那一片阴影里,问道:“师父,你信我说的话么?”看师父的样子,完全拿我说的话当故事听,我扯了扯师父的衣袖。
师父长叹一声:“这世间之大什么没有,我又有什么不信,鬼魅也只不过是残留世间的幽魂而已。”我看到师父清明的眼中划过一抹担忧,我直言发问:“那师父,不觉得奇怪么,这世间游走的皆是活物,但鬼魅却是死物,本不该存在于世间。”
“当空间被一点所打破或原点稍有改变,一切都会不同,便没有什么觉得不可思议了。”师父声音幽远,朝我看了一眼,又拍拍我肩头,耐心而温和:“你不是问为师你该做些什么,做你能做的,解决你身边所遇到的每件事,感受这世间浮光掠影,在红尘中一点点堪破,这便是你要做的,回头看,你会发现你的修为也在这些历练中增长。”师父挪开一点步子,有阳光照在我脸上,我眯眼看师父。
“念清啊,修者的修为与智慧不是从死板的盘腿修炼与死读书中得到的,而是去历练,从历练中感悟,感悟你所遇到的每件事。”说罢师父朝前大步走,我伫立在原地回味师父刚同我说的每一句话。
为什么原点会被打破,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本该在阴司等待轮回的鬼魅大量出现在阳间,从天庸镇到千灯镇我不止看到零星半点这样的鬼魅。
我朝着玉楼殿外去,一路上有弟子看我行色匆匆还来不及叫上我一声师叔祖便被我甩在了身后,我想起来了,自霍离从秘境中拿出鬼玺后,这世间便多了鬼魅,且看鬼玺周围守护的鬼怪明显是那壁画上记载的地狱使者,所以一定是鬼玺的出世使得这世间的某一点被打破了。
我一边走一边想着鬼玺一事,秀语忽然在我身后拍了我一下,我立马回头,秀语见我表情严肃有些怪异:“师叔祖好生深沉。”
啊呸!从什么时候起秀语也开始叫我师叔祖了,我瞪了秀语一眼骂道:“你就少笑我了,我这个师叔祖已经被推在风口浪尖了,不知有多少弟子看着我不顺眼呢。”
秀语噗嗤一笑:“师叔祖这礼数可不能废,你这人不老嘚瑟么?”
嘿,秀语这丫还真叫上瘾了,我也不客气,如长辈一般往秀语肩上一拍:“诶呀,我拿你当朋友,可你却把我当师叔祖,也罢,徒孙你开心就好。”我朝秀语展露灿烂笑容,这下秀语是真的气急了,一把拍开我的手,一脚就想往我屁股上踹,我立马躲开。
“风念清。”秀语咬牙切齿,我痴痴发笑。
“我见你往山下去,你是想去千灯镇么,那我和你一起。”秀语玩弄我袖间飘摇的丝带,啧啧道:“你们玉楼殿真是有钱,这衣服也比我们这普通弟子好看上许多。”
我往秀语脸蛋上摸了一把:“嘿,你不就看上这件衣服了么,来来来,我脱下来给你穿。”我作势就要脱秀语的衣服,秀语满脸通红,手往我腰上一掐:“你作死啊,大庭广众下敢脱我衣服,流氓。”秀语这声“流氓”叫的抑扬顿挫,从远处走过几个弟子纷纷朝我这看来,又看到我腰间悬挂玉牌与服饰,低头立马离开了。
“我想去東藏阁。”我整理被秀语弄乱的衣物,秀语也同样整理着装,听到我要去東藏阁的时候,她停在腰间的手一顿没了动作,许久才偏头打量我:“风念清,你疯了吧,这才和霍阁主分开几日,你就想着要去见他,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谁是想霍离了,好吧,我承认我是想霍离,但我去東藏阁绝对不是为了去占霍离身体上的便宜,而是想当面问清那鬼玺的事,若是这世间多出来的鬼魅真是因我帮霍离取出鬼玺而造成的,我该想办法补救啊,我出城是为了以防九州动乱的,不能因为我的出现而将九州越搅越乱啊。
见我不说话,秀语以为我是默认了,往我脑门上一拍:“风念清,你别以为你辈分高,你就能不顾青云宗的规矩,没有你师父的允许或是执法堂长老的批准,你若私自离开青云宗三日以上,你就等着被罚吧。去東藏阁再回青云宗路程就需花上四日,是肯定不能在三日之内回来的。”
我揉着脑门叹气,可我现在有非找霍离不可的理由啊,我再问:“那如何才能向执法堂长老请示离开青云宗?”
秀语见我是铁了心想出青云宗,笑言:“一般外门弟子想离开青云宗只能等着门派放长假才能回去探亲,但我们内门弟子就不同啦,你可以去领个外出任务,顺带着出去玩玩也不是不可以。”
我挑眉心里正高兴呢,忽然秀语又说了:“这法子也是我告诉你的,怎么着你也要带我一同出去吧?”
我踌躇不定,秀语又道:“你放心吧,你去找霍阁主,我在東藏阁外等着你出来,我们再一起去做任务。”秀语心里知晓,東藏阁外人不得随意出入,故而有此一说。
我见天色快要暗下来,拉着秀语往山下去,秀语被我拉着走,发问:“不是说好领了任务再下山么,你现在下山做什么?”
“我们去千灯镇。”我语气肯定,既然是鬼魅,既然我有能力去解决他,我就不能坐视不管,但秀语只以为我想看千灯镇的美景,反而很兴奋的拉着我的手,朝我笑道:“正好,我好几年都没看晚上的千灯镇了。我们晚上就在千灯镇上住下,等明日再回青云宗。“
下山的那段路我问秀语:你相信这世间有鬼魅么?秀语捧腹大笑说我得了臆想症,这世间哪有什么鬼怪?
我反问她:“既天地可以孕育出人,妖兽,仙,魔,为何鬼魅不能存在?”
秀语语噎,又见我表情严肃,此时天色又全部都暗淡下来,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臂贴近我的身体:“你别吓我啊,我什么都不怕,唯独怕鬼魅那些东西,你不知道我以前在皇宫的时候,那些年纪大的婆婆老是给我讲什么鬼魅幽魂的事,太可怕了,还有我在皇宫时老是能听到婴儿和女人呜呜咽咽的哭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知道秀语此刻害怕,我也不好意再去吓人家姑娘了,手偷偷塞了张黄符进入她腰间,“我就这么一说,你别当真嘛。”
千灯镇的夜晚却是旖旎好看,我见了满城灯火,将黑色夜幕下的星辰也比了去,秀语站在石桥上,对我指着桥下的行船说:“我们上那处画舫上。”上了画舫秀语显得很开心,白皙的手在平静的湖面上划开水波,我站立在秀语身旁,看桥上有男男女女提着灯笼走过,也看到魑魅魍魉漂浮其中。
出了画舫我又同秀语去了一系列千灯镇的风景区,直到深夜,秀语才拖着疲惫的双腿同我一起找了间客栈住下了,我和秀语同住一间,等到秀语昏沉睡去我才悄悄出了客栈,朝着小花家走去,深夜的街道万籁俱静,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在大街上,我能听到水滴砸落水槽的清越之音。
穿过狭长的小巷,欲要推门进去,却听一声细微声响,我朝后望去,一人黑色衣袍消失在小巷尽头,我略微思索跟了上去,他几个起落间就将我甩开,我站在屋檐高处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只觉得那人很熟悉,但又不敢相信。这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处?而且,他也没有理由见到我就跑吧?
重新回了小巷,推开林大叔家的柴门,里面幽暗一片,幸好我已能在黑暗中视物,我听到小花在低低哭泣,我朝着屋内走,一股腐臭的味道浓郁,再朝地上一看,林大叔浑身腐烂歪倒在桌椅旁,照尸体腐烂的程度来看,林大叔已经不止死了半月了。
但我昨日还曾见过他。事实上那日我见到的林大叔就已经死了,我见的只不过是被鬼魅占了躯壳的傀儡而已。
我走近小花,她双眼都泛着血红的光芒,我一指点在她额头,灵气盘旋在我指尖,待到小花眼睛全部恢复正常我才收回灵气,将她盖在身上的棉被掀开,又将她的衣服翻到肚皮以上,手心的阴阳珠围着小花的腹部旋转,我看到有一颗血红的珠子在小花的肚脐三寸处旋转。
这是一颗妖丹,小花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会将妖丹吞入腹中,且没有暴体而亡?随着我手中阴阳珠的不断旋转,小花腹部处的血丹越来越小,妖丹中的灵力也悉数化入她的体内,她的意识逐渐清醒,她先是看着我,而后“哇”的一声哭了,我听到她含糊不清的说:“爷爷,死了,死了……”
我将她扶正坐好,擦拭她脸上泪渍:“告诉我,半月前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