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大约有二十多个人,吹吹打打得很热闹。这是城市里不多见的传统婚礼。二十多个人里有几个是乐师,他们中有吹喇叭的,有吹唢呐的。乐曲是很喜庆,听着有种莫名的兴奋。
在乐师的后面跟着一顶轿子。一个个身穿红衣红裙的女人,被一乘竹轿抬着,竹轿上缠满了红色的绸布。看来,她便是新娘。
只是令人奇怪的是,新娘的头上竟然戴着一个白色的盖头。
车里的人似乎都被眼前的婚礼吸引住了。有的甚至拿出手机在进行拍照。司机也兴致勃勃地鸣着汽笛,为他们祝福。
送亲的队伍晃晃悠悠从眼前过去了,渐渐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司机发动了车子继续向前走去。
这是一辆开往天门山的旅游大巴。车上的人都是从各地组团过来的游客。林欣和聂明飞也在里面,不过,他们不是去旅游的。他们是顺路坐上的。
林欣小时候就就住在天门山。十几年没回来,天门山竟然被开发成了旅游胜地。这倒让林欣有些意外。车上的人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刚才的婚礼。当然,最让他们有争议的莫过是新娘的盖头竟然是白色的。
在中国,传统的喜庆颜色是红色,白色正好相反,属于悲事之色。为什么那个新娘却盖了个白色的盖头呢?
有人说,那是因为这里和外面有些隔绝,所以传统自然也不一样。也有的人说,是因为新娘家里最近出了白事,所以拿着白色的盖头避秽。
坐在林欣前面的杰克大声叫了起来,“你们都不知道。这其实很简单的,因为新娘非常喜欢白色。可是,结婚又不可以穿白色衣服。所以,她便盖了个白色的盖头了。哈哈!”杰克说完,略微得意地看了看林欣。
“胡说八道,什么逻辑嘛!”旁边一个男人切声骂道。
“你说什么?”杰克的脸一下变了,站起来恶狠狠地接道。
“杰克,坐下。要不然,你就别跟着我们了。”林欣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杰克悻悻地骂了两句,心有不甘,可又不敢拂林欣的意,最后只好重新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杰克是王铁的朋友。面子上说是来保护林欣的,其实林欣感觉是用来监视她的。林欣决定去玉陵村后,向王铁提出,她要回趟老家祭拜一下自己的爷爷。
对于林欣提出的要求,王铁没有理由拒绝。于是,他便派了自己最得力的一个助手和她一起去。说是一路上可以保护她。
杰克是一个混血儿,可是,却长得一副标准的中国人样。他功夫了得,曾经参加过美国野战军的魔鬼训练。四十个参赛选手中,只有他一个人走到了终点。当美国野战军向他发出邀请的时候,却被他拒绝了。
杰克对中国文化非常热爱,尤其是中国的古代盗墓文化。可是,盗墓在中国是被禁止的。所以,他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了解盗墓文化。
王铁也是在偶然一次机会遇见杰克的。两人一见合拍。最后,杰克便跟在了王铁的身边。特别是听说王铁准备要前去玉陵村盗墓,他更是强烈要求王铁带自己去。
路面开始颠簸起来。似乎是上了山路。车上的人纷纷打开窗户往外看去,只见远处一道山脉清晰地盘旋在前面。
“那就是天门山,此刻从这个位置看。就像一道从天而降的大门一样。”导游拿着喇叭开始讲解。
“林小姐,天门山如此蜿蜒起伏。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宝藏啊!”杰克眼望着外面,嘴里叨咕着。
“宝藏?你做梦吧!”林欣冷笑了一声。
“你们看,那不是刚才送亲的队伍吗?怎么变样了?”忽然,车里有人喊了起来。
林欣推开旁边的窗户望过去。似乎真的是刚才送亲的那队人,全部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山坳里。本来身着红色喜装的人们竟然一瞬间全换成了白色的孝服。
只有新娘还穿着红色的喜服,站在人群中格外耀眼。
几名乐师又吹了起来。乐曲很轻,可还是传进了车里大家的耳朵里。腔调已经不再是先前的喜庆味,变成了忧伤哀怨的哀曲。
林欣心里怔了一下,她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年她五岁,跟着爷爷去隔壁村子看娶亲。送亲的队伍吹打着,把新娘送进了一个山坳里。然后,又把一些纸钱元宝纸马纸人丢到里面,一并点着了。
后来爷爷说,那叫结阴亲。
“我知道了。这是结阴亲,在一些偏远地方有这种风俗。”刚才骂杰克的男人忽然说话了。他的话顿时让车里的人安静下来。
“就是活人跟死人结婚?”男人补充了一句。“这个风俗只是听过,没想到真的有。这真是悲哀啊!”
“活人怎么跟死人结婚?那他们怎么做夫妻之事?”杰克疑惑地问了一句。
全车的人都没有说话。林欣拉了拉杰克,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这里的人,他们的思想永远都是这么顽固,令人不齿。”想起小时候,因为自己的眼睛能看见别的东西而连累爷爷被村民活活打死的情景,林欣不禁恨声说道。
“对,等我们回到城里,一定要向政府投诉。一定要把这些不良风俗,全部清除干净。”车里有人附和。
林欣没有再说话。她望着对面的天门山越来越近,心里的情绪也越来越复杂。林欣仿佛又看见了爷爷站在村口,微笑着看着自己。
爷爷,我回来了。林欣轻声说道。
眼前的村落依然和自己离开的时候一样破旧和惨败,只是路边多出了许多卖东西的小贩。看见林欣三人,他们以为是外地游客,卖力地挥手叫卖。
林欣顺着山路,转了几圈,终于找到了以前的房子。站在老房子面前,以往的回忆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爷爷,老屋,还有破碎的记忆。
漆黑的大门上,已经破烂不堪。一把铁锈斑斑的大锁,形同虚设。两边的荒草沿着几欲坍塌的墙壁攀附向上。岁月摧毁了一切,唯一没有摧毁的,便只剩记忆。
“你,你是老林家的丫头吧!”忽然,背后传来个颤弱的声音。
林欣回头,看见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站在自己身后。头发花白,手里拄了根拐杖,眯着眼看着自己。
“你是,梅姑姑。”林欣一下子认出了眼前的人。
“林丫头,你可算回来了。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梅姑姑说着,眼泪淌了出来。
“我……”林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来,来。我有话跟你说。”梅姑姑擦了擦脸上的泪,蹒跚着转身向自己家走去。
林欣愣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的杰克跟着往前走去。
梅姑姑用颤抖的手把一个黑色的铁盒放到桌上,“当年,你爷爷让我保存着这个盒子。说,等他不在了,再把这个给你。谁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我本想着,第二天再给你。结果,你母亲却把你带走了。这十几年来,我天天盼望着能见到你回来,把这个东西给你。要不然,我死了,都会被你爷爷骂的。”
林欣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她哽咽着接过铁盒,紧紧地抱在怀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封已经发黄的信件,还有一个晶莹的吊坠。吊坠上面刻了一条凤凰,奇怪的是,凤凰竟然有九个头。
“这,这可是上乘古玉啊!”旁边的杰克惊声叫了起来。
“呵呵!这个小伙子眼光倒还不错。这的确是上乘古玉。想来,是你们林家的传玉。你们这些后生可能不知道,我们天门村的老祖宗可是做玉石的高手。”梅姑姑浑浊的眼里泛出了得意的光芒。
“那,您能跟我们讲讲吗?”旁边的杰克好奇地问道。
梅姑姑脸皮微微颤了颤,目光望着远处,似乎陷入了一个久远的故事里。
元朝末年,元顺帝不思进取,亲昵小人,远离忠臣,弄得整个国家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
至元十一年,民间爆发了一支名为红巾军的起义队伍。一时之间,天下群雄纷纷响应。而且元朝内部发生权利争夺产生多种势力分歧。天下陷入了永无宁日的争战之中。
可是外面的争斗并没有波及到靠近边关丛林的天门山。所以,天门山脚下的人依然过着平静的日子。他们依山吃山,男猎女织,生活虽然清苦却很安定。
这一天,是一个晴朗的日子。阿五爷拿起猎刀带着自家的猎狗上天门上打猎。今天阿五爷的运气很好。不到中午,他便已经猎得了一头野猪,两只野鸡。
在他准备返回的时候,猎狗却死死盯着前面,怎么拉也拉不动。顺着猎狗盯着的方向,阿五爷拿着猎刀小心谨慎地向前走去。在前面一块灌木林里,阿五爷看见一个全身是伤的年轻人。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从外面逃过来的。他的衣服因为长路跋涉的缘故,已经被灌木挂得破烂不堪。令人不解的是,虽然他已经晕了过去,手里却紧紧握着一把通体碧玉的笛子。
正是战乱时期,阿五爷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可是,山里人的善良最终还是让他把那个年轻人救了回来。
阿五爷不想让别人知道有外人来到了村子里。于是,他便把那个年轻人安置在了离村里一里之外的一个废弃的房子里。那里是阿五爷看林守夜时宿营的地方,一般没人去。阿五爷留了一些粮食,然后让自己的女儿水云留下照顾年轻人。
年轻人醒过来后,一语不发。他总是拿着那把笛子蜷缩在床上,仿佛那是他的生命一样。年轻人的怪异举止,让阿五爷感觉可能是因为受到了什么刺激。所以,他只是让水云好生照顾他。
渐渐的,年轻人和水云熟悉起来。水云知道了年轻人的事情。他的名字叫石克,来自一个叫玉陵村的地方。因为受到战乱的关系,陷入了官司。被衙门四处追杀,不得已才跑到了这里。
石克拥有一手雕刻绝技。闲来无事的时候,他总会挑些石头为水云雕一些小玩意。随着时间的流逝,石克的才华性格,深深吸引住了水云的少女之心。
阿五爷并没有发现石克和自己的女儿的事情。等他发现时,水云已经有了身孕。他像一只发了疯的狮子一样揪打着石克。
终于,他打累了,不得不认了。
水云分娩那天,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这是天门山百年来从来没见过的大雨,老天爷好象要把天门山淹了一样。在那个孱弱的小屋里,水云产下了一名男婴。
雨停下来的那一刻,一队官差来到了天门山。他们指名要抓拿石克。否则,便要杀掉整个天门山的人。就在阿五爷准备与官差一决生死的时候,石克却站了出来。他不愿意因为自己而使整个天门山受到牵连。
临走的时候,他把整个事情真相告诉了水云。
石克本是玉陵村玉石老人的弟子。玉石老人手下雕琢的玉石,一直都是进贡皇庭的贵物。一年前,玉石老人得到了一块天外陨石。他利用玉陵村留下来的族书,雕刻了两个吊坠,一个为睚眦吊坠,一个为九凤吊坠。这两把吊坠不单单是价值连城的玉石,更是打开玉陵山一个埋藏宝藏地方的钥匙。
消息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于是,有人开始打起两个吊坠的主意。就连官府也派人来收买吊坠。
那两个吊坠本是玉石老人的收关之作。他一生的作品大都进贡给了皇族。自己身边本没有几件满意之作。所以,他一口回绝。
官府并没有善罢甘休。他们捏造了一个无须有的罪名栽到玉石老人身上,冠冕堂皇地到玉陵村抓人。玉石老人在最后关头把两个吊坠交给了石克,并且让他从暗道离开了玉陵村。然后,自己撞墙自杀了。
石克忍住心里的悲愤,一路颠簸,逃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不知道哪里有他的容身之处。可是,为了不让官府抓住,他只得一直往前跑。白天藏在没有人烟的地方,夜里趁着小路逃窜。
后来,他来到了天门山,因为体力不支,晕了过去。结果,被阿五爷救了起来。
石克讲完这一切,把九凤吊坠和那把通体碧玉的笛子交给了水云。并且告诉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吹响那支笛子。
石克被官府带走了。无论官府怎么拷问,他都没有说出两个吊坠的下落。最后,官府没有办法,只得下了杀令。
行刑是秘密进行的。官府特别交代,无需等到午时三刻。
午时三刻,本是犯人上路的最好时机。官府因为石克没有说出吊坠的下落,所以死也要让他成为冤死鬼。
石克死后,官府又派人去了天门山。他们相信,石克一定是把吊坠藏到了那里。他们抓住那里的村民,逼迫,拷打。终于得知,水云竟然是石克的妻子,并且还为他生下了一个男孩。
在最后关头,水云吹响了那支笛子。那个笛子似乎是一个携带魔鬼的妖物,它吹奏吹来的曲音如同万鬼哭泣,幽怨悚然。所有的官兵都疯了一样,逃离了天门山。
后来水云带着自己的孩子隐居到了天门山的深山老林里。官府再也没派人来过。天门山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可是,这段历史,却被记进了天门山的族谱里。它记录着,石克和水云短暂却永恒的爱恋,也记录着天门山曾经安定千年的秘密。
听完梅姑姑的讲述,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欣细细看了看手里的那个吊坠。那就是梅姑姑说的九凤吊坠。难道,这一切都是命中早已经注定好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和玉陵山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真是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啊!”杰克拍起了手。
“丫头,这个吊坠就是族谱里说的那个九凤吊坠。你们林家的祖宗就是石克的后人。后来,因为怕官府的缉拿,才不得已改了姓氏。”梅姑姑怅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