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电梯之后,袁翎才打量起身旁这位叶清医生:这是一位身材高挑的中年女性,五官相貌平平,干练的马尾辫和黑色的职业装略显枯燥,但脸上的一抹微笑却让人感觉亲切了不少,与年轻的时甜相比显然多了几分人情味儿,想到这,袁翎甚至想起了秦,哪怕她只是那个世界里的一个“数据人”,他回忆起在那个地下暗牢里、这位美丽温柔的女子对自己一点一滴的照顾,也回忆起在那个满是血腥的舞台上、那张充斥着绝望和愤怒的面容。原本的他也对在末日世界里见到与时甜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而颇为在意,但与展浩不同的是,他内心里把时甜和秦这二人分得清明,至于如何形成的也就不重要了。
袁翎内心想着,眼神便不自觉地空洞了,而此时的叶清挎着一个白色塑料箱,身体轻轻靠在电梯一侧,看着袁翎失神的样子,便一直盯着袁翎。袁翎被她盯得有点不自在,也才回过神来,赶紧没话找话式地问道:“叶医生是哪里人?”
叶清仿佛没有听到袁翎的话,答非所问道:“你愿意在这里完成这个实验,实在是挺让人吃惊的。”
“啊?”袁翎听罢一头雾水,“叶医生为什么这么说呢?”
“没什么……”叶清抿嘴笑了,完全没有回答他的意思。过了一会儿,叶清才开口问道:“客观地说,如果在刚刚这个实验中,你既没有被人当成了‘实验对象’、也没有被废去双手,而是被周视为‘座上宾’,手上掌握了别人羡慕的权力,那你还会选择协助反抗者在这样一个趋近末日的时代里,发起一场前途未卜的革命吗?你不认为眼前的平稳才是人类社会代价最小的共存形式么?”
袁翎没想到叶清有此一问,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在实验中所做的、帮助反抗者进行革命的行为,是由我在特定末日世界所受的待遇、所处的立场所决定的?”
叶清点点头:“我想你可以这么理解。”
袁翎思索一阵后,慢声说道:“理论上来说,这的确是有可能的——现在的我无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但如果真要去探寻这个问题,我倒是有几点想法。‘等级社会’本身并不是导致‘低等级’群体反抗的根本原因,恰恰相反,如果‘等级’的区分代表的是人类社会为了生存而进行合作的形式,‘等级社会’反而会促进人类在末日中的分工合作,提高生产与生存效率:科学家集合最高资源全力寻求延长人类寿命或改善自然环境的方法,社会管理者与执行者在各谋其职、保证社会秩序稳定,生产者与娱乐者做好各自工作来保证社会生存物质与精神的共力而行,这种以“效率”为根本的‘等级社会’自然能够维持人类的生存,我猜测这也许是周所说‘齿轮主义’之效率化的最初设想,这跟上一个‘丧尸屠戮’的末日实验中,卢老爷子倡导的‘独家之裁’一样,都能视作同一类以‘效率主义’为中心、以保全人类生命为中心的治理模式;但很遗憾的是,此次的‘末日系统’最终证明了这样一个现实,即当一个社会对‘个体身份’的关注大于对‘共同生存’的关注时,‘等级社会’最终将异化成极端的‘唯等级论’,这种‘唯等级论’完全悖离‘效率主义’,成为滋生‘身份特权’的肥沃土壤,使得‘身份’成为获取资源、保障生存的关键乃至唯一要素,这正如我们在这里看到的那样,它剥夺了‘低等级’人的基本生存资格,完全破坏了‘人类共存’的伦理基础,这个时候如果‘低等级身份者’无能站出来反对和改变,最终导致的不仅是整个‘低等级身份者’逐渐消亡,‘特权者’将是唇亡齿寒。不过话说回来,我是以一个外来人的身份进入‘末日世界’的,也就意味着我是在知道客观现实走向的情况下给出的思考与决定,如果我是真实生活在那个世界里‘享受特权’的人,我也说不好我会不会像里面的‘恭夫人’一样,扛起‘反抗组织’的大旗。”
“那你会不会认为‘恭夫人’这个‘高基因等级者’也是‘外来者’呢?譬如,她也是跟你和展博士一样、来自外部的世界呢?”
袁翎笑道:“哈哈哈,叶医生的脑洞也是挺大的啊!做实验的只有我和展浩,具体的实验参数也只有我们俩和时甜调才知道,别人想进也进不来啊!其实,如果以‘特权’为优先的‘唯等级论’社会已经成型,即使不是‘恭夫人’,而是另外的一些什么人,只要都抱有对‘身份特权’的反对和对‘人类共存’的信仰,只要有其足够的能力,就都有可能领导‘低基因等级者’发动对‘特权者’的反抗——换句话说,这个领袖是谁并不重要,决定发动反抗的‘群体’才最重要。”
正说着,电梯到达了袁翎所在的层数,叶清把袁翎送到房间门口,叮嘱他早些休息,尔后便回到了电梯间。
“叮——”电梯到了,门一打开,叶清便看到了时国雄和时甜。
“叶医生,袁翎教授没什么事吧?”时国雄对叶清的出现没有表示出太大的意外。
“这么做,我怕我们迟早会害了他。”叶清并没有回答时国雄,而是面色略带不满地说道。
“我们都需要他,”时国雄道,“都做好自己的事情吧,至于结果如何,就各凭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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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海拱北,某酒店,8302房。
“啪嗒——”房门被打开了,一个人影拖着一个大行李箱闪身进来,快速地把门关上,一具插着两把刀的女尸就这样映入眼帘。
“来了?”坐在书桌前的是一个民工打扮的男人,此时的他光着膀子坐在书桌的电脑前,尽管背对着房门,但似乎早就知道有人会到来。
进来的人是个穿着灰色格子卫衣的女子,卫衣的大兜帽本就遮住了她的脸,房间里昏暗的灯光更是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她抬起脚,踢了踢脚下的尸体,说道:“你自己也不处理一下,现在查得挺严的,放在这里终究不是个事儿。”
“所以我在等你来啊!”民工男回头看了看卫衣女,脸上带着一阵灿烂的笑容。
“好了好了,你给我把这张猥琐的色胚脸转过去!”卫衣女摆摆手,没好气地说道,“敢情我在这里就是给你擦屁股的!”
“别这么说嘛,”民工男的脸上依旧猥琐,笑道,“不过你这次也来的太晚了吧,都结束了你才到。”
卫衣女一边动手收拾起尸体,一边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上一次咱们的动静太大了,现在所有人都冲着‘云上会’去了。刚刚打听到的消息,澳门治安警察局的人把‘云上会’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的老板曾曼玲和褚晖强被拷上了警车,女技师们蹲了一条街……这么大的事儿,你说会是谁干的呢?”
“哼,还可能是谁,就是时国雄那条狗呗!”民工男轻蔑地说道,“要不是这次中途被他俩剥夺了权限,我早就下死手了。”
“大姐大说了,时国雄在这里还是有点能耐的,让我们不要多生事端!”卫衣女道,语气中有所不满,“你的动静太大了,要不是我提前留了一手,早就出大事了!你给我记住了,我们的目标不是时国雄,而是那个人‘脑子’里的东西。”
民工男耸了耸肩,回过身去没再说什么。此时卫衣女一把就抬起了女尸,顺势将它扔进了大行李箱中,而就在她用力拔去女尸身上的刀子时,女尸马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分解,尔后成为一具白骨,不过多久便全部消失不见。
“啊,我忘了,还漏了个东西在我这。”
民工男脸朝着电脑,甩手往身后扔过去一张工作证,那工作证精准地落在卫衣女的手上,工作证已经被鲜血染红,只有姓名和照片处还算清晰,那照片上是一张让人醉心的女性脸庞,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更是凸显了照片主人的风情万种,只是那名字普通得让人容易遗忘——
她叫“董露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