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森森,山路弯弯 。
啾啾鸟鸣,潺潺流水。
陈晓渡捧起清澈的山泉水洗把脸,坐在一块青石头上稍适休息。浅蓝色的格子衫被汗水打湿,贴在后背上,背部优美的线条隐约可见。
在山上走了半日,竟然没遇到一辆车。运气真够背的。
陈晓渡深眸微眯,手搭牛仔遮阳帽望向山下。
四周翠绿的稻田像盘旋的绿色丝带,顺着山势一圈一圈地绕下去,直至山脚。
阳光洒在渠水上,那流动的仿佛不再是水,而是数不清的银鱼在跳跃。
不时有觅食的鸟儿掠过稻田,飞向远处的树林。
欣赏着山间美景 ,陈晓渡站起身,望向山下的村庄,嘴角忍不住扬起。
小爱的家就要到了。
一小时后,陈晓渡停在一座院落前,抬手叩响崭新的铁门。
好一会,里面传出提提踏踏的脚步声。
开门的是卞父,只见其脸色黄瘦,身上的衣服也油渍斑斑。
陈晓渡连忙说: “叔叔,我是陈晓渡。你还记得吧?之前来过家里的。”
卞父凑近他,盯着陈晓渡看了一会, 含糊不清地说:“陈晓渡……晓渡……饿……饿……吃……饭……”扭头往屋里去。
他这一开口,还真把陈晓渡吓了一跳,叔叔这脑子好像有点不好使。
陈晓渡扶他进屋坐下, 又说,“叔叔,去年冬天。有人来家里闹事,我们一起把坏人赶跑。想起来了吗?”
他尽量把话说得简洁,眼神里充满期待。
“坏人……打…………坏人该打……”卞父仿佛在回忆,又似乎自言自语。
“对对,坏人该打。你,我还有小爱,我们一起把坏人赶跑的,还记得?”
“赶跑……”卞父笨拙地重复。
“小爱她在吗?”
卞父突然停下来,眼睛瞪着,下一秒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小爱……爱……爸想你……”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刘姨的声音。
“又哭什么丧?家里没死人。想你闺女,自个找去。见天的找闺女,你知道去一趟城里得多少钱吗?”
她背着一筐青草走向猪圈,边撒猪草边说,“这死丫头,毕业了也不见人影。别人家出个大学生,往家里又是寄钱又是寄东西的。你瞧瞧你养的好闺女,翅膀硬了,能挣钱了。嗬,连个人影也摸不着,半个子没见。全家人省吃俭用供她出来,容易吗?白眼狼!扫把星!小龙要不是因为她,能走这么久也没有音信吗?死丫头!”
说到最后,刘姨的音量不自觉得大起来,好像在吵架,可根本没谁和她吵架 。
陈晓渡听的是句句扎心,这就是小爱的亲人。大学四年, 小爱年年勤工俭学,为了拿奖学金,学习上更是不敢松懈。靠家里供,呵呵,别开玩笑了。有点结余,还想着给方悦姐弟孩子买点资料衣服啥的。
陈晓渡拿杯水从屋里出来,走到刘姨身边。冷着脸,对数落得正起劲的女人喊了句阿姨。
刘姨转过身,错愕、不解在那张红红的胖脸上交织。
陈晓渡举举手中的水杯,“渴了吧,喝口水。”
女人接过水杯,尴尬地咳嗽几声,一仰脖,一杯水进了肚,拿袖子擦擦嘴,
“晓渡……你咋来了?还是你知道心疼人。阿姨进卞家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端水给我喝。得了,不说了。阿姨这辈子就是伺候人的命。等着,我给你做饭去。虽然家里不宽裕,一顿饭还是招呼得起的。”说罢,走到压水井边打水洗手。
啧啧,太好了!正愁着没钱呢,这孩子来了。 就说上次吧,一出手就是好几百,大方着呢!
陈晓渡说他待一会就走,这趟来主要是看小爱。
刘姨拍拍身上的土,拉过一张凳子,塞到屁股底下。
“晓渡,阿姨不怕你笑话。她爸中风,啥也干不了,家里也没啥收入。大龙两口子为了还账,也出门打工去了。我一个人管她爸,还要地里、家里,吃不消的。你如果见到小爱,帮阿姨带个话,让她赶紧把回来。不回来也行,每个月把她爸的生活费寄过来。晓渡,不是阿姨眼皮子浅,见钱眼开,阿姨是没办法呀!”
说着,拿手擦拭眼角,其实并没有眼泪。停了一下,又问:“我问你,你们一个月能拿多少钱?听说,工资挺高的。”
陈晓渡苦笑一下,说自己没有工作,不知道一个月多少钱?
刘姨眼珠子瞪的溜圆,明显是不信,“不会吧?现在大学生金贵着呢!这死丫头可倒好,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舒坦逍遥,把一家子撂下不管。”
正说着,屋里的传来东西打碎的声音。
刘姨拔腿就往屋里跑。一会,传来她气急败坏地叫骂声。
“哎呦呦,气死我了!老东西,谁让你拿水瓶的?”
“喝……喝水……”卞父稍显胆怯的回答。
“喝喝喝……晚点喝会死啊!”
陈晓渡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起身出了院子。
这样的家,试问小爱怎么敢回来?
可是小爱到底在哪儿?
陈晓渡找到秦幕的时候,已是小爱失踪的第三天,也是秦幕接母亲孟蓝莹回家的日子。
秦婉忙里忙外,还特意摆上孟蓝莹最喜欢的白色桔梗花。
秦幕不眠不休地找了卞爱两天,人瘦了一圈。
秦婉看在眼里,明白幕儿是动了真情。秦婉有些担心,便把情况和嫂子孟蓝莹说了。两人一合计,孟蓝莹当即决定搬回来,好好陪陪儿子。千万不能因为感情耽误了前程。对于男人而言,事业比爱情更重要。
秦婉把孟蓝莹的行李安顿好,来到楼下。
秦幕和母亲正在说话。
看着这温馨的一幕,秦婉感慨颇多。
几年来,嫂子的病情趋于稳定,人也精神了不少。幕儿长大了,懂事又孝顺。只是和哥哥秦强的关系还是那样僵。也难怪,哥哥发达后,流连外面的莺莺燕燕,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嫂子孟蓝莹。嫂子隐忍不发,委屈郁结心中,久而久之,精神有些恍惚。哥哥秦强坚决要送陈蓝莹去精神病院,秦幕以死相逼这才作罢。
从此,孟蓝莹搬出秦家独居郊外。
哥哥秦强更加肆无忌惮,常常彻夜不归,把十多岁的秦幕丢在空荡荡的家里,不管不问。她心疼秦幕,便把秦幕接到自己身边。
这些年倒也相安无事。
秦幕的生活费秦强按时给,但关心却是寥寥。
秦婉曾问孟蓝莹为什么不离婚。她沉默良久,说:你哥说了算。
看来,哥哥才是问题的关键。
哥哥变了太多,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但愿以后有机会让他们父子冰释前嫌。
秦婉坐到沙发上,笑着说:
“嫂子,以后这就是你的家。踏实在这待着,可不许胡思乱想,提回去的事了。”
孟蓝莹温柔地点头,“幕儿和我说了。放心吧!幕儿需要我,我哪里也不去。”
孟蓝莹把儿子的手拉过来放在手心里,“幕儿说要努力挣钱买房子。”
“嗯。是该买房子。这几年国家发展多快呀!以后,城市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倒时候恐怕房价就贵了,要买趁早啊。钱够不够?不够,给你爸言语一声。”
秦幕没接话。
孟蓝莹看着秦婉,淡然一笑, “幕儿说谁的钱都不用,要自己挣。”
“好呀,那祝你早日当上房奴,快乐的房奴。”秦婉的眼里满是赞许。
“这些年苦了幕儿了。幕儿,都怪妈。妈没照顾好你。”孟蓝莹说着红了眼眶。
“妈,您又来了。咱不是说好了吗,以前都翻篇了。”
“就是,嫂子,咱翻篇。幕儿长大了,你身体也好了。多好呀!明儿幕儿再找一媳妇,你就偷着乐吧!是不是?幕儿。”
秦幕秀一下自己的胸肌,“妈,你看看,就凭这,找媳妇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安安开着小火车过来,“舅妈,我也有。”说着憋住气,握紧小拳头,让孟蓝莹摸自己胳膊上的小肉肉。
大家被安安神气的小模样逗乐了。
屋子里充满了开心的笑声。
此时,院子外的门铃响了。
安安抢着去开门。
秦幕跟了出去。
看见陈晓渡的一刹那,秦幕压抑多日的怒火便腾的一下往上窜,没好气地说:“你来干什么?”
“卞爱呢,她在哪儿?”一见面,陈晓渡便着急地问。
秦幕挡住半边门,斜了对方一眼, “不在?”
“小爱,小爱……”陈晓渡朝屋里喊。
“喊什么喊。都说了不在。”秦幕不耐烦。
“不在?那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
“不是,你不是一直和她在一起吗?”陈晓渡反问。
“我警告你别乱说啊。她一直住这儿不假,但没和我在一起。”
“秦幕,你怎么还抵赖。你喜欢她,谁看不出来啊。你给她找工作,不就是为了接近她吗?”陈晓渡星眸寒光逼人。
“喜欢她又怎么样?我不像某些人,脚踩两条船。”秦幕上前一步,毫不示弱。
“你让开。小爱,小爱……”陈晓渡推开秦幕往里闯。
混蛋,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小爱不说,还跑到这儿要人。凭什么!
秦幕怒火中烧,几步追上去,对着陈晓渡的后背就是一拳。陈晓渡毫无防备,一下被打倒在地。
还能等陈晓渡爬起来,秦幕跳上前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嘴里骂着:“混蛋,你还敢来。”
安安吓得大哭。
听到动静的孟蓝莹和秦婉赶紧跑出来。
只见秦幕和一个人扭打作一团。
“幕儿,住手!”孟蓝莹呵斥道。
秦婉拉开秦幕,孟蓝莹扶起地上的陈晓渡,轻声说:“你没事吧?”
陈晓渡狠狠擦去嘴角的血,“死不了!”
“哎呀,流血了。走,跟我到屋里处理一下伤口。”孟蓝莹不容分说把陈晓渡往屋里扯。
“妈,不用管他。让他滚!”秦幕怒火未消。
“你这孩子,啥事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孟蓝莹瞪了秦幕一眼,手上的劲更大了。
陈晓渡挣扎几下,想甩掉她的胳膊,可后背传来阵阵疼痛,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乖乖跟在孟蓝莹后面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