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卞爱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经过一夜的休息,感觉好多了。
院子里没有风,也没有人,满院和煦的冬阳。
她伸了个懒腰,深呼吸,清新略带凉意的空气盈满整个身体。
山里的时光总是很充裕,悠闲。这里一切都会慢下来,静下来。
鸟雀悠闲地飞上枝头,一会又没入林间;阳光在云的私语里开合消散;花草的芳香被风俘获,醉了满山月光。
不知名的野果红着脸在枝头摇来摇去,静待春的脚步。
卞爱裹着厚厚的围巾坐在摇椅里遐想,手里的书好久没有翻动。
突突突,门口传来一阵摩托声。接着, “吱呀”一声,一身皮衣的小龙推开了大门。
“姐,走,带你兜风去。这么好的天气,窝在家里可惜了。”他夺下她的书。
“去哪儿?我不想去。”她懒懒地回答。
“走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像新时代的大学生。”小龙跨上摩托,拍拍后座,“来啊。”
碧蓝的天空下,姑娘长长的黑发在风中飞舞。
“豁牙子,你从哪儿搞来的这玩意。”
“别叫豁牙子,我都多大了,叫人听见笑话。”
“呦,知道要面子了。”
说着,摩托跳了一下,嘶吼着冲上坡,气还没喘匀,又嗖地冲下来。
“啊!豁牙子,你想吓死我。小心再磕掉两颗门牙。”卞爱惊叫一声。
“坐稳了。”小龙回头一笑,还别说两颗假牙倒也真假难分。
话音刚落,摩托车风一样疾驰而去。卞爱吓得闭上眼睛,手不由得抓住小龙的衣服。
过年,无论哪儿,但凡有国人的地方都被浓浓的年味包裹。大人精心地挑选红对联、红灯笼,慷慨地给孩子买各种零食。
男女老少熙熙攘攘,大姑娘小媳妇三两成群,鸡鸭鱼羊活蹦乱跳,车来车往川流不息。在岁月的祝福中,一场宏大的节日盛宴奏响了欢快的乐章。
不知不觉,心中的愁云被欢腾的年味冲散,卞爱拿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快乐地像个孩子在集市上走走逛逛。
“妈妈,我要那个!”一个软糯稚嫩的声音传来。
卞爱回头一看,一个梳着童花头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肉嘟嘟的小脸,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卞爱看到一个穿碎花裙的玩偶娃娃,大的夸张的眼睛,小的出奇的嘴巴,鼓鼓的腮帮子,肉乎乎短小的四肢。说实话,并不漂亮,可是好可爱啊,带着浓浓的乡村气息。
“乖,咱们买芭比公主好不好,这个土死了。”妈妈拿起玩偶仔细地看看。
“不要!我不要!我要娃娃!”小姑娘不高兴,嘴巴撅得老高。
“你答应妈妈,不乱要东西的。”
“不,我就要娃娃。我要娃娃……”小姑娘说着哭了起来。
摊主一看,急忙说:“妹子,大过年的,给孩子拿个吧。别让孩子伤心。宝贝,买了娃娃,说过的话要算数。因为娃娃不喜欢不听话的小孩。”摊主有对孩子说。
小姑娘认真的点点头。
“好吧,拿一个吧。”妈妈勉强地说,掏出钱包付钱,“非要要这个,土不拉几的,难看死了。”
那边,小姑娘抱着娃娃亲了又亲,脸上挂着泪珠儿笑了。
卞爱望着母女俩离去脑海里浮现四妞的样子,黄不拉几的头发,圆脸,大眼睛。她也有一个这样的娃娃。
那件事后,四妞一家因流言蜚语从村子里搬走了。临走前,四妞把她最爱的娃娃送给了自己。从此,没有了四妞的消息。他们一家也没回来过。这些年,每当想起四妞——儿时最好的伙伴,一个救了自己的人,一个被坏人欺负被闲言碎语逼迫远走他乡的女孩,她就无比的懊悔、内疚。玩偶娃娃是四妞留给她的唯一物件。这些年,无论走到哪里,她总是把她带在身边。
四妞,你在哪里?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她的心里一阵悲凉,没了玩耍的心情。
回去的路上,卞爱沉默不语,一会是黄昏的夏日、树林、黑手、一会是挣扎哭喊的四妞、坏人刺耳的狞笑,散落地上的娃娃。犹如一把把利剑深深地刺进卞爱的心脏,痛彻心扉又无处诉说。
好冷!
卞爱往棉服里缩了缩,裹紧了围巾,只露两只浮肿的眼睛茫然地看着远处的大山。
离开这儿,别再回来!
既然已被夺去所有,还有什么可留恋的?不如一走了之。
一个想法猛然跳出。
这里的一切都时刻提醒她最不愿回首的往事,令她心生恐惧,渴望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