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后知后觉的温柔连扶门的动作都没有来得及收回。
“我还没有梳妆,怎么能见人!”顾菀看着非常焦虑,“梳子呢?头油在哪儿?口脂呢?你的胭脂水粉在哪儿?”
“我哪有那种东西。”温柔不解的看着满屋子乱蹿的顾菀,“不梳妆就不能见人吗?”
“当然了!你见过蓬头垢面的仙女吗!”顾菀嗖的一下蹿到温柔面前,头挨头的盯着她,愤慨的质问,“你觉得我这样子能见人吗?”
温柔看着那因为离得近而变得格外清晰,连毛孔都比别人美一大截的大美人,斩钉截铁说,“能!太能了!”
“嗨!我跟你说什么!”顾菀站直了身子,又开始满屋子找化妆品,“一个连胭脂都没有的女人,根本没有资格当女人!”
“呵呵,我脑袋进水了,才会买五两银子一盒的胭脂。你知不知道五两银子能买多少大米?”
“我不管,我绝对不允许自己以这种姿态出现在别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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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顾菀开始装扮时,温柔总算明白一个讲究的女人能够讲究到什么地步。
没有头油,那就用清水把头发篦的一丝不乱,然后仅有的一根发带兜兜转转,用令温柔眼花的方式扎起头发,然后对着朦朦胧胧的铜镜扯了半天,保证每根发丝都以她想要的姿态慵懒的散落。
直女如温柔,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梳整了头发又要扯乱,如果为了扯乱,为什么又要把它扎的一根都不乱?
等到顾菀用她的衣带攥头花,用锅边灰描眉,用筷子簪发,甚至用双手打脸,拍出腮红时,她整个人都石化了。
做女人真的好难。
她就不是个女人!
总之两刻钟之后,当顾菀亲手打开柴门,蹙眉清冷的望向来人时,哪怕不施粉黛,也美的如同仙子下凡。
“菀菀,菀菀,我终于找到你了。”来人也不辜负顾菀的妆扮,激动的声音都高亢了几分,扑上来就想一把搂住顾菀。
这男人哭的也太夸张了吧!简直比他那闪瞎人眼的金色装扮还要辣眼睛!温柔在心里头吐槽着,来人动作太快,温柔来不及看清他的长相,只知道浑身散发出“钱”的味道。
“砰!”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人还没挨着顾菀的裙角,就看到顾菀猛然出腿,一脚踢在男人胸口上,然后那个打扮的像金元宝一样的少爷,如一袋土豆般轰然倒地。
“抱歉。”顾菀迅速的收回腿,理好裙摆,一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呢”的表情。
温柔脊背一阵发寒,确定了第一天顾菀给她的那些奇怪钱袋是出自哪里了。
真不知道是同情顾菀,还是同情那些垂涎顾菀美色然后被反杀的小流氓们。
“少爷,少爷!”旁边的小厮随从反应过来,鬼哭狼嚎的冲上前,搀扶着“金土豆”站起来,温柔这才看清来人的脸。
那是一张清俊中略带些稚气的脸,虽然因疼痛而有些面目扭曲,但眼泪汪汪的看着顾菀时,眼中的担忧和关切却没有半分作假。
“他是你的……”温柔拉长了声音,试探的问道。
“未婚夫!”
“跟班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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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菀菀,你就跟我回去吧。我发誓,不管我爹娘怎么反对,哪怕他们要把我逐出家门,我都会咬死了非你不娶,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金元宝坐顾菀新买的凳子上,抽抽搭搭,仿佛被始乱终弃的小媳妇儿。
“得了吧,我说过多少次,那桩破婚约根本就不算数,”顾菀坐在他对面,一副问心无愧的渣男模样,冷漠无情的说,“就是你们家不悔婚,我也打算让我爹去退亲的。”
“菀菀……呜呜呜……你怎么这么无情……”
“起开,金庭轩!你要是敢把鼻涕沾到我身上,我就把你踢出去!”
“不,我不走,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你只是不好意思表露出来而已。”
“麻蛋!早知道是你,我就不打扮了。”
温柔手持茶壶的在旁边给哭到快背过气的金元宝倒水,虽然内心有些吐槽这两人雀占鸠巢把她这小破屋唯二的凳子等占了,害她这主人都没地方坐。
但看在这场戏够精彩的份儿上,她勉为其难的原谅他们了。
事实上,她还想买把瓜子儿在旁边磕呢。
她这舍友,简直是个开不完的大宝箱,时时刻刻都能给你新鲜感。
当你以为她是无害小白兔时,一转身发现她是腹黑狐狸精。
当你以为她是出尘小仙女时,冷不丁才知道她是冷酷大渣女。
“那个,要不然你们俩慢慢谈,我先去上工了?”感觉到已经快日上三竿,哪怕吃瓜吃的再欢快,一想到即将飞走的小钱钱,温柔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一左一右的拉住了她。
“你得留在这里证明我们没什么关系。”这是顾菀的说法。
“你得留在这里证明我们还是一对儿。”这是金元宝金庭轩的说法。
“那你总得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吧?”温柔好奇的反问。
“我是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我们俩从小就在一起长大,自从我懂事起,就认准了阿菀是我的娘子,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仅着她。”金元宝委委屈屈的说着,边说还边偷看顾菀。
“你先仅着我,是因为如果不是有我帮你占着,你会被人抢的渣都不剩。”顾菀没好气的说道,“我早就告诉你,跟在我后面跑腿的,那叫跟班,不是未婚夫。
“呜呜呜……我不管……我不是跟班……我不要做跟班……我也不要娶长宁郡主。”金庭轩说着说着,又水漫金山起来,随手将刚才哭湿的手绢扔在地上,重新从袖袋里取了一条丝绸帕子,再度擦起眼泪来。
温柔惊讶睁大了眼睛,悄悄伸出脚,把帕子踢到了自己身后。
顾菀没眼看的捂住了眼睛。
温柔清了清嗓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没什么真情实感的劝道,“哎呀,有话好好说嘛,别动不动哭个没完,这样的男人谁敢嫁啊。”
“我也不想。”被温柔这么一说,金庭轩又想哭了。
“唉,你别当真,想哭就哭,我拒绝你也不是因为这个。”顾菀叹了口气,无奈的解释道,“两家的指腹为婚不过是句戏言,除了他之外没人当真。”
“我不是人吗?”金庭轩愤愤。
“那你能说得动你娘让两家换庚帖,三媒六聘迎我进门?”顾菀冷笑一声。
金庭轩顿时不说话了。
顾菀见状,这才继续跟温柔说话,“亲事是我们娘亲怀孕时的戏言,后来金家改了主意,想要她家宝贝儿子娶一门贵戚,改换门庭,所以便一直对这事避而不谈。我爹也不是受委屈的性子,所以这事儿一拖再拖,始终每个结果。”
“之前也就罢了,”金庭轩终于停止了哭泣,吸着鼻子闷闷的说道,“但如今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你家刚被抄了家,伯父生死不知,你继母也不是能管你的性子,难道你这辈子就要住在这种地方,跟这些人为伍?”
他的声音,到最后隐隐有些愤怒。
“咳,什么叫这种人!你现在可是站在这种人的地盘上!”温柔不满的出声。
金庭轩见状,也不多言,只是随手丢了粒金豆子给她,温柔立刻满意的闭上嘴。
“菀菀,你向来吃不了苦。”金庭轩低语道,态度恳切,“跟我走吧,这次不管怎样,我都会为你要来庚帖!不管是三媒六聘还是八抬大轿,我都会弄来,不会让你受点儿委屈!”
“真是太感人了。”温柔捏着金豆子感慨道,“要是有人这么对我,我立马就答应。”
“闭嘴!”顾菀没好气的训斥了一声,然后看了一眼双目泪盈盈的金庭轩,最终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可惜我不爱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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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同意他的求婚呢?”关上了门,听着那嚎啕大哭声越来越远,温柔忍不住感叹的问道,“他这样的人可不多了。”
顾菀不是一个能吃苦的人,来到她家赊账都买那么多无用小玩意儿就知道,她有多耽于享乐。
而金庭轩的出现,让这一切都唾手可得。
金大少爷人如其姓,浑身金光灿灿,玉冠紫佩,金线银丝,活像个行走的金元宝,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我有钱”。
况且他对顾菀的心都是真的。
这人软弱爱哭,但纵使他有万般缺点,可愿与你同甘共苦,福祸与共,不因你的地位变化而对你改变,便足以胜过世间大部分男子。
趋炎附势,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顾家不是没有亲朋故交,但在灭门之灾面前,多好的关系都能紧闭大门,视而不见,唯有金庭轩傻乎乎的跑遍整个京城来找她。
“我也想答应他啊,只要一点头,就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顾菀露出一丝向往的神色,“想想就心动。”
“那为什么拒绝?难道是因为他娘?”温柔好奇的问。
“那样的人,我一根手指能按死十个。”顾菀却不屑的嗤笑一声。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顾虑?”温柔之前只听人说过婆母磋磨儿媳的可怕,既然顾菀不在乎这个,似乎就更没有理由拒绝了。
“因为我不喜欢他啊。”顾菀懒洋洋的说道。
“嗯?”温柔第一次听到这种拒婚的理由。
“我若喜欢他,家财万金都愿意嫁。”顾菀对温柔眨眨眼,然后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我若不喜欢,家财千金也不嫁。”
温柔无言以对。
“钟鸣鼎食之家有什么好的,”顾菀懒洋洋的把玩着廉价茶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比比皆是,但凡有些好的,又清规戒律多如牛毛,一个个人被拘在那大宅中,比笼中雀还不自由。我好不容易脱了虎穴,又何必再进狼窝。”
“你啊……”温柔也不知道她这话是真是假,但将一等一的富贵地视作虎穴狼窝,的确是这个女人做得出来的。
“我会回去的,”顾菀看着远方,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依靠我自己的力量,不俯仰任何人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