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廉鲜耻!不要脸!”庞祈玉一路上念念叨叨,却因为骂人语句的缺乏,而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一句。
哪有女人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贞洁!
他气顾菀的堕落,平常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
她不是很得意吗?她为什么不永远的得意下去!
为什么不安安生生的过自己的日子,非要把头削尖了往里头钻,来受人这一遭折腾和羞辱。
她那么聪明,靠自己的本事,又不是走不好那条路,却偏偏要来走捷径,走这么一条一看就充满污泥的路!
庞祈玉讨厌走捷径的人。
他出生前,庞家或许落魄,但他出生之后,祖父便高居官位。他或许在物质上缺少过钱,但在精神上却没有贫穷过,不管走到哪里,他都是别人需要讨好的人。
在别人眼里,他就是通天的捷径。
只要通过他,便能攀上他爷爷的路子,从此扶摇直上,青云纵横。
然而捷径不是条好路。
或者是自己不够聪明,被人骗了。或者是爷爷有意纵容,让他看清人心险恶。总有那么些人,能从他这里成功,然后通过他爷爷,拿到各种各样的机会,从此一步登天。
但毫无意外的,大部分人,都会在后面坠下来,跌的比当初还惨。
攀附别人而行,总不如靠自己来的稳固。
然而他劝不动顾菀。
她拿了请帖后,便一心一意的准备衣服,连他都愿意为她低头,去找人走关系,让她不如此番冒险,她却置若罔闻。
她在他面前那么倔强,分毫不想占便宜,怎么到了衍王面前就这么软和,任人拿捏?
庞祈玉越想越气,一路走着,骂着,但最后脚步却忍不住越走越慢。
他若真的走了,她该怎么办?
她真的会找人解药性吗?
衍王那头禽兽会怎么办?
万一有别的侍女闯进去,窥破这一幕,坏了她的名声怎么办?
一个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中,最后庞祈玉停住了脚步。
他是想办法混进来的。
原本,他是不该来,也是不想来的。
但是她一个人,他放心不下,所以才悄悄跑来,想暗中关照一二。
如今真的出了状况……
若他真的心肠那么硬,他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罢了。最后一次!
庞祈玉猛然转身,朝着顾菀的方向跑去。
这一次帮了她,接下来她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回头看她一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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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菀,顾菀!”
庞祈玉回到房间时,房间里很安静。一眼扫过去,床上没人,地上也没人,被子乱七八糟的堆在地上,目之所及,唯有满室清辉。
他有些着急,担心顾菀还在水中,匆匆跑到后面,发现浴盆里也没有人,心中吓了一跳,正想要往外跑时,却听到哗啦一声,然后就见一个人头从睡里冒了出来。
“唔”庞祈玉一个反手捂住自己的嘴,好险没有叫出来。
“走了还回来做什么。”顾菀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刚才火急火燎的人不是她。
“我不是,你,”庞祈玉察觉到不对劲儿,一个健步的走上去,抓住的想要再度藏身于水底的她,“你在哭?”
“我没有!”顾菀倔强的说到,但单薄的微微颤抖的身体和拼命忍住的啜泣,却暴露了她。
“你……”庞祈玉见惯了她倔强的样子,面对这样的顾菀,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不难过,我也没什么好难过,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顾菀高高的昂起头,像是一只骄傲的天鹅,“世人只说名节对女儿家来说多重要,却不知道它是何等的累赘。”
“衍王若不是贪这个,又怎么会对我纠缠不休?”
“若我早就破身,若我成为残花败柳,依他的骄傲,还会这样对我紧追不舍吗?”
“只有他放弃了我,我才能真正的得以喘息,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否则,我便要日日笼罩在他的阴影下。不管何时,不管何地,不管我怎样周旋,一旦他下定决心,对我便是灭顶之灾。”
“所以,你是你多管闲事!”
她的声音虽轻,但吐字却十分清晰,语句中毫无感情,仿佛已经将自己抽离。
“那你不疼吗?”庞祈玉叹息了一声,伸手到她脸旁,想要帮她逝去眼泪,却见她仿佛担心被烫伤一般躲开。
“疼?”她下意识的反问,然后没有回答之前,眼泪却扑朔扑朔的落了下来。
这种隐藏在黑夜中的哭泣,比任何大吼大叫都让人动容。
“如果你离开,他将不会骚扰到你。”庞祈玉帮她拭去了脸上的泪,“天地之大,总有容身之处。”
“不,我不能走。”顾菀几乎是本能的反驳。
“为什么?”庞祈玉不理解,如果她是爱慕虚荣,那留在这座斗兽场倒可以理解。
但她并不是那样的人。
“这里只有一地废墟,留下来不过是触景伤情罢了。”庞祈玉劝道,心里甚至算起来,要如何带她离开,又将她安置在何处。
“这里不是废墟。”顾菀细弱的手指抓着他的手,却力逾千钧,“我要留在这里,我得找到我爹。”
庞祈玉看着顾菀,只觉得脑中似乎有一道闪电劈过,所有不明白的东西都明白了。
他先前还不理解,温柔赚钱,经营天工阁,还有个恢复祖先荣光,完成爷爷心愿的奔头在那里,她一个大小姐对这事那么起劲儿是为什么?
为钱?为名?
那还不如靠着这张脸,嫁个富家翁。
庞祈玉知道,若她想要过上跟以前差不多的日子,靠脸绝对要更容易些。
但她却选择了更泥泞的一条路。
“大成律中有载,若五品以上官员犯法,可缴罚金赎罪。”庞祈玉咽了咽唾沫,看着顾菀反问。
顾菀呆呆的站在那里,水珠子从她的下颌线上滑国,从下巴尖上坠落,落在庞祈玉手背。
她没有说话。
“我记得,顾大人犯事之后,便没有响动,此案应该还在审理之中……若没有秋后问斩,便应该关押在狱中。”
“只要有钱,就能救出他。”顾菀声音沙哑的说道。
“可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嘛!”庞祈玉惊呼。
顾菀平时从没提这事,整天嘻嘻哈哈,他们没有人想到,她竟然在筹划这种事。
“我会赚到的!”顾菀固执。
庞祈玉见状,无话可说,沉默片刻后,却是一把抱住了顾菀。
“你做什么!”顾菀惊呼。
“我会帮你的。”千万种情绪涌上心头,劝阻的话,嘲讽的话,关心的话,安慰的话,最后却只汇聚成了这一句。
“我会帮你的。”他抱紧了她。
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孤勇,他怎么可能不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