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郡主!”顾菀抬头,脸上满是遇见旧友的仓皇。她伸手想要拿袖子遮住脸,却被鞭子打落,想要缩起手,掩盖住黝黑的指甲,却又暴露出补丁的衣袖。
安乐郡主见着眼前的一幕,乐得快要笑出声来。
她是顾菀的“旧友”之一,昔日最喜欢跟顾菀抢着买奇珍异宝。只可惜她虽然在皇室宗亲也算是家底丰厚,但跟顾菀的倾城富贵比起来就不够看了,所以屡屡输给顾菀,心中很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顾菀落魄之后,她原本还想来“慰问慰问”,却没想到这讨厌的家伙跑的比老鼠还快,一不留神就不见了,根本没给她痛打落水狗的空间。所以安乐郡主最终只能把满肚子的不甘心收起来。
如今竟然意外在街上重逢,平日里最重身份的她竟然一时忘了云泥之别,主动下马拉起了身份已然变得“下贱”的顾菀,热情的询问,“你到哪儿去高就了?我们很是想念你呢。哎,大家都是姐妹,有什么难事不能拿出来说说呢,就这么失踪,太让人伤心了。”
她如果不是嘴角疯狂上扬,应该勉强还能有点“伤心”的样子。
顾菀被臊的满脸通红,一直偏着脸不愿意瞧她。直到她强硬的掐了一把顾菀,摆出了郡主的架子喝道,“本宫命令你说你就说,你若不说,可是瞧不起本宫?“
顾菀见状没有办法,只能期期艾艾的张口,小声解释,“家被抄了之后,我无处可去,那会儿求生还来不及,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到诸位府上。”
“那后来呢?”安乐郡主仿佛是听故事一样催促。
“后来受了点苦,被人收留,就勉强做点杂活糊口。”顾菀一边小声说道,一边拿着手里的匣子往里缩,成功引起安乐郡主的注意。
她抢过盒子,看了看里面不怎么样的货色,恍然大悟的说,“哦,你是去首饰铺子当跑腿了啊。这个倒也衬你……你往日不是最喜欢珠宝首饰嘛。”
“还,还给我。”顾菀作势要抢,结果安乐郡主高高的举起了匣子,她顿时都急得飙泪花了,“这是送给客人的,要是搞丢了的话,卖了我也还不起。”
“哦?”安乐郡主一听,更有抢过来的冲动了。她倒要看看顾菀如何去卖。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种程度的恶作剧有点太便宜顾菀,于是一边做作的将匣子还给她,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不就是几件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给以前的你赏赐人都嫌寒碜,怎么如今这般小气了。对了,你既然做首饰生意,那不如跟我去转转,也见见其他人。说不得能做上几桩生意,替你在掌柜的面前长长脸,叫他知道你也是有门路的人。
安乐郡主说的时候没有在意,说完了却觉得自己这是个好法子。顾挽以前最喜欢装阔打她们的脸,如今让让顾菀去服侍她们,可怜兮兮的去赚几个小钱,岂不是大大的快意?
顾菀最好面子,让她丢脸,可比死都还难受。
“不不不,”果然,听她这么说,原本安静的顾菀立刻激烈的反对了起来,将好不容易抢过来的匣子紧紧的抱在怀里,低声啜泣道,“求求你,不要让我去参加你们的宴会,不要让我再回到以前的场合,就让我就让我这样安安静静的消失在人群中,当我死了,行不行?”
安乐郡主之前只有三分兴趣,如今被顾菀这样一番连哭带求,顿时升起了十二万分的兴趣。
对了,宴会!她怎么没想到这种事!能有什么比把以前在宴会上最耀眼的明珠拉出来,让让人们看到这颗明珠变成了死鱼眼而来的更快乐呢?
那些冷落她而去追逐顾菀的人,看到曾经的女神变成现在的样子,会有什么反应呢?
一想到那些人可能会出现的羞愧,愤怒,尴尬和悔不当初。安乐郡主就开心的没办法合拢嘴。
“嗯,你提醒我了。大长公主不是三天后会在揉水边修禊事吗?你往年总是聚会上最耀眼的明星,今年也不要断了吧。”安乐郡主颔首说道,“我就替大长公主做了这个主,邀请你去……她老人家应该也很想看到你呢。”
大长公主与顾攸之不合,恨不得扒其皮寝其肉的那种仇,只是以前顾攸之深受皇帝宠信,所以她不得不容忍顾菀的放肆。如今 顾攸之这座遮风挡雨的大山不在了,顾菀再敢出现在大长公主面前,会遭受怎样的狂风暴雨呢?
“您,您说笑了,我怎么能出席这种盛会。”顾菀果然慌张了起来,她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没有拿到请帖,而且,而且我也没有合适的衣服和首饰啊。”
“哎,不要把我们想的那么肤浅,好像是一群只认衣裳不认人的俗人一般。”安乐郡主掩口轻笑,“像你这样的容貌风姿,当真是粗被乱服不掩国色,想必就是批条麻袋,也能艳惊四座。”
安乐郡主的目光,挑剔的审视着顾菀,衣服是旧的,脸和手是脏的,头发是乱的,草簪歪歪扭扭,但不可否认,及时如此落魄,她也仍然是好看的。
是那种不同于以往的雍容华贵,但仍然别有风情的美丽。
所以她才讨厌顾菀。
心里打定主意要让她受到所有人的嘲笑,所以安乐郡主的态度越发坚决,”你往常穿什么,京城便会流行什么,这次也不例外,说不定会引起新的风潮呢?好了,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会派人去你府上送帖子。”
“对了,我忘记了,现在已经没有顾府了。所以是送到天工阁对吧?”安乐郡主大笑着,翻身上马,神采飞扬。“你可一定要来哦,我都记住了地方,若你不来,我可是亲会亲自去接你的。”
马蹄声哒哒远去,围观的人同情的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女人,最终因为没什么热闹而三三两两的散去。庞祈玉站在那里,看着人群中的顾菀,担心以她的骄傲自尊,遭到这种折辱会忍不住去撞墙,于是赶紧一边往中心挤,一边挖空心思的想该如何安慰,却不料等他挤到顾菀身边,顾菀抬起头时,脸上竟无一丝悲伤。
“你怎么来了?”顾菀看到庞祈玉,当下伸出了手,懒洋洋的说道,“拉我一把,哎呦,刚才那下摔死我了。”
“你没事?”看着顾菀甩下手上的血珠,庞祈玉又是诧异又是担心的问道。
“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顾菀一副你是不是傻的样子看着他,口气是习惯的骄纵,她看着安乐郡主远走的样子,嫌弃的撇撇嘴“死女人,打的那么重,要不是我躲得快,这会儿都破相了。”
“你知道她脾气不好,还冲出来。”庞祈玉扶着顾菀到路边休息,琢磨着要不要给她找个生药铺子,“你这又是何苦,”
“还不是为了修禊事的宴会,”顾菀笑的有几分得意,朝安乐郡主消失的那边努努嘴,“我说我有办法吧,挨上几鞭子,我们需要的东西就自会送去,这可比挖空心思找门路强多了。”
庞祈玉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她今天为什么会专门打扮成这样子来富人区,顿时内心五味陈杂,一股说不上的愤怒之气涌起。
“就靠着这种作践自己的办法?”庞祈玉冷着声音质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那么愤怒。
“作践自己?”顾菀微微一愣,挑了挑眉,然后笑了起来,“这天底下除了我自己能轻贱我自己。又有谁能轻贱的了我?”
“可你刚才?”庞祈玉语塞。
“我的尊严不是靠别人给的,自然也不是别人的几句话就能打压得了的。”顾菀托着腮,好整以暇的坐在路边,笑的像只小狐狸。“她们自以为了解我,但其实,从来都没有看清我是什么样的人。”
“她们以为我要面子,却不知道,我这个人啊,最不在乎的,就是面皮。”
“我之前不过来,只是因为这面皮,要放在最要紧的地方丢。一粥一饭,代价太小了,哪里值得我用得上面子。”
“那这次就值得?”庞祈玉沉重声音问。
“值得。”顾菀点了点头,然后看他笑的眉眼弯弯,“你以为这只是一场宴会?”
“要不然呢?”庞祈玉反问。
他有很多缺点,却只有一个优点。
那就是,不耻下问。
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也是个不要脸的人。
“这是我重新杀回昔日的首秀啊。”顾菀笑了,抬头看向远方,“只要我还在这座城里,就避不开那些等着欺辱我,嘲笑我,玩弄我的人。”
“躲不是办法,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与其等着被人找出来,凄凄惨惨的重登舞台,我更想精心挑选一个时间,一个地点,用他们想不到的方式,来把这个登场利用最大化。”
“说到底,我还是个商人的女儿,丢脸不可怕,毫无价值的丢脸才可怕。”
“那你打算怎么应对那场挑战。”庞祈玉看着她,他从未见过如此懒惰,世俗,却也精明,好斗的女人。
“秘密。”顾菀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眨了眨眼,“我最喜欢给别人惊喜了。”
“我预感到安乐郡主那天会很后悔。”庞祈玉看着她这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肯定会非常非常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