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熟悉的声音,那熟悉的背影,还有,那熟悉的冷漠。
是他!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黎羽含手中的匕首缓缓的放下了,就那么傻傻的站在了那里。
“你…….你不是答应过我,给我三个月的时间吗?”黎羽含苦涩的问:“你现在违约了,是不是应该算你输?”
那个男人缓缓的转过了身体,定定的看着她。那熟悉的眼眸,熟悉的唇,还有那熟悉的……感觉。
是的,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淮南道节度使司马恒易!
“我是想等三个月期限到了再找你的,可是那个时候,恐怕有个人就等不及了,就会这么冤屈的死了。如果你忍心的话,我们的赌约还可以继续下去。”司马恒易一贯的超然,冷淡,却又带着说不清楚的诱惑。
“什么意思?”
“你自己跑到洛阳,就真的不担心你的弟弟,小山了吗?”司马恒易定定的看着她:“还真是狠心的姐姐呢!居然放任他不管不顾的。”
黎羽含心中猛然一突:“小山怎么了?我临走的时候给他留下了足够的钱,我还给你留了信,你不会这么不讲信誉对他下手吧?司马恒易,你不要太卑鄙!小山他还只是个孩子!你——————”
“羽含,我在你的心里,真的就这么差劲吗?”司马恒易打断了她的指责:“你凭什么认定是我在为难他?羽含,你不觉得你变了吗?”
“哼!那你说,小山他到底怎么了?”黎羽含顿时心慌了起来,在大唐,小山就等于是她的亲弟弟!
“你跟我来,你就知道了。”司马恒易慢慢站了起来,站在了黎羽含的面前,低头看着她,眼神迷离:“羽含,你瘦多了!”
赌气的别过头,不让他看清自己的容颜,心里却不自觉的想,就在自己熟睡的时候他竟然已经潜进来了,那刚才自己沐浴的时候——————一想到这里,忍不住脸上一红。
司马恒易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轻笑着:“我刚进来你就醒了,还真是好警觉性呢,跟苏曼一个样!”
“苏曼,她还好吗?”咬着嘴唇,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一句话。
惴惴不安,等候他的回答,等来的却是他高深莫测的笑意。
“你不恨她吗?”司马恒易转而问她:“走吧,边说边走!否则,你就真的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什么?竟然已经如此的严重了?
黎羽含再也顾不得询问苏曼的情况,当即跟着司马恒易就离开了。在临走的瞬间,她似乎都没有想到给陆紫轩留个信儿,或许,在她的心里,陆紫轩终究也只是个外人吧?
不等黎羽含异议,司马恒易的手已经稳稳的抱住了她的腰,纵身一跃,离开了这里。房顶之上,狂奔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那群瓦砾之中。
小山,小山,你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不好了呢?
黎羽含因为担心小山的安危,也就不管司马恒易此时的姿势是不是过于暧昧过于亲密了。不可否认,司马恒易的轻功的确是胜过自己,加上自己旧伤未愈,接连两天又是劳碌奔波,拼命战斗,身体急需休息,因此,也就默许了他的行为。
手掌的温度从腰间传来,黎羽含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却看不到他眼神中的丝毫波动。司马恒易的体温变化,她感受的最为明显,这分明是,分明是——————
黎羽含不敢再往下想了,如果,司马恒易对她有了冲动的话,如果,自己不曾死心的话,如果————她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
“到了。”低低的嗓音在她的头顶上响起,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腰上的温度已然消失。
黎羽含定睛一看,这里是一处极为偏僻的宅院,院子很小,仅仅只有四间房屋而已。
推开房门,一股子的药味扑鼻而来,一张大大的床顿时映入眼帘,床上瘦小的身影,跟那么庞大的床铺比起来,是那么的渺小,瘦小。
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奄奄一息。
黎羽含的鼻子一酸,猛的扑了进去,轻轻在小山的耳边叫道:“小山,姐姐来了!对不起!姐姐来晚了!姐姐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好好的保护你!小山,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姐姐好吗?姐姐还答应你明年的端午节带着粽子给你娘亲上坟呢!”
不知道是不是黎羽含的呼唤,叫醒了小山,小山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模模糊糊 对焦,半天后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儿。
“姐!——————”小山所有的委屈顿时喷薄而出,一下子死死的抓住了黎羽含的手:“姐!我不要跟小言分手,我不要离开小言!姐姐,你替我跟苏小姐求求情,我死也不要离开她啊!”
“小言是谁?”黎羽含顿时茫然了,身后的司马恒易替小山解释道:“是苏曼的婢女,从青楼里带出来的丫鬟。”
黎羽含顿时明白了,肯定是苏曼在捣鬼!
怒气逐渐从胸腹中升起。
苏曼,你真的太过分了!你就是那么想让我死,那么想折磨我吗?好!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苏曼,从今天开始,我黎羽含,跟你誓不两立!
“姐姐,我去求她,可是她连门都不让我进去,我只是想见见小言而已,我只是想看她过的好不好而已,姐姐,你本事大,你去求求她啊!”小山央求的握着黎羽含的手,不停的摇晃,眼神迷离,竟然又要昏迷了。
黎羽含叹息一声,捏住了他的颈动脉,很快,小山便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黎羽含的脸上一片冰霜,她可以不计较苏曼对她下死手,可是她却不能原谅苏曼伤害自己的亲人!
从这一刻起,她们之间,恩断义绝!
“小山才多大,怎么会……?是我疏忽了,是我的错,我一直当他是孩子,却没有料到,其实他早就已经长大了。”黎羽含愧疚的坐在了床边,伸手抚摸着小山消瘦的脸颊,一脸的自责:“我答应过你,要好好照顾你的,答应过你的母亲,要将你当成自己的亲弟弟照拂长大的。对不起,小山,是姐姐的错,是姐姐一相情愿的认为,将你留在淮南道,给你衣食无忧的生活就是对你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需要的不是衣食无忧,而是一份可以依赖的感情!小山,原谅姐姐,姐姐会弥补这一切的~!”
是的,小山缺的不是物质生活的富足,而是情感世界的依托。幼时,他便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就是他最大的依托,就是他生活下去最强劲的动力。
当母亲病亡,身边及时补充进来了一个新的长辈,黎羽含,她再次充当了小山情感世界的依托。不可否认,小山早已经将黎羽含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而黎羽含的强硬手腕,也让小山深深叹服。
而当她离开淮南道的时候,只了嘱咐了几句,便带着楚翼悄然远去。
黎羽含不知道的是,她的离开,也带走了小山精神世界里的唯一一根脊梁。
在生活茫然无所依的时候,小言的出现,又及时的填补了黎羽含的空缺,成为了小山生命中新的信仰,新的寄托。
而当苏曼阻止小言跟小山的来往后,小山精神世界里的唯一一根摇摇欲坠的支撑,终于轰然倒地。
黎羽含不知道小山是怎么去求苏曼的,也无法了解小山跟那个叫小言的丫鬟之间究竟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在她的意识里,只有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懂情爱呢?
可是小山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黎羽含不得不信。黎羽含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这个封建制社会男女的早熟上来,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跟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恋爱了!
司马恒易一直站在黎羽含的背后,静静的看着她,眼神迷离,神色略略带了些古怪。
黎羽含为小山盖好了被子,缓缓站了起来,对司马恒易轻轻点了点头:“多谢你带小山过来,这里面的事情,你能解释清楚吗?”
司马恒易苦笑:“我如果能解释清楚的话,也就不会有你们那生死一战了。羽含,回到我的身边来吧,我可以说服苏曼,让你们和平共存————”
“司马恒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还是第一天认识苏曼?”讥讽的笑容从嘴角扬起:“司马恒易,你真的好卑鄙,你不爱任何人,你只爱你自己而已!你这么做,对我公平吗?对苏曼公平吗?”
司马恒易眼神瞬间清澈,转身离开了房间。黎羽含知道,他有话对自己说,也便跟了上去。回头看了一眼仍旧在昏睡中的小山,不免再次叹息。
站在院子里,司马恒易闭着眼睛,抬头。过了良久,他才轻轻的说道:“上面要对我动手了,苏曼,她也只是为了我能活下去,所以,必须扫清一切障碍。”
“什么?”
“我的事情,想必你就算不去问,也应该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吧?不错,吏部跟淮南道素来早有勾结,这回,吏部快要顶不住上面的压力,打算抓个替罪羊,而这个替罪羊将是我司马恒易!”司马恒易的眼睛倏然睁开,目光冷冽、无情:“他们以为我司马恒易是个傻瓜,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倒要看看,谁玩的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