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翼的一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就算有了黎羽含,他的经历也算是平稳过渡的。
可是,这几天押镖的生涯,直接教会了他,生活的残忍,生命的无奈。
接二连三的死亡,已经让他的神经接近崩溃了,尤其是眼前那郎中一家三口的暴毙,更是如针一般,深深的刺进了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之中。
楚翼坐在郎中家的地板上,嚎啕大哭,将这几天的委屈,疑虑、痛苦,压抑,等等,尽数发泄了出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啊!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哭的自己眼睛再也挣不开的时候,楚翼终于不哭了。擦干脸上的泪痕,扶着长枪站了起来,吃力的将所有人的尸体都拖进房间后,拿了一个火把,将房子点燃后,骑上偷来的马,用力一拍,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此去,不仅为送镖,更为报仇!
火光熊熊,照亮了午夜的小镇。火光冲天,几乎媲美白昼。
楚翼的心,却是冰冷一片,再多的火光,也难以融化了。
他现在,真的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觊觎他后背上的东西,究竟是谁,竟然下此狠手,究竟是谁,那么残忍的杀死妇女和幼小的孩子!他不是圣人,可他也不是匪徒!江湖恩怨江湖算,对无辜的妇孺下手,猪狗不如!
火光下的背影,从未有过的坚定,从未有过的挺拔,从未有过的悲伤————————
天色,逐渐的亮了起来。东边的天际,已经隐隐的有红日的轮廓了。
跑了半夜,楚翼也觉得有些乏了。出了镇子,一直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着。如果时间估算正确而路上又没有障碍的话,那么明天早上大概就可以到达目的地。
前提是,不会再有人半路劫镖。
但是这个希望极其的渺茫,楚翼深知这一点,所以,接下来他的行程就尽量的避开村镇,尽量选择偏僻的路来走。
下了马背,一边让马休息,吃点草,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便吃了点干粮喝了几口水。临走的时候,幸亏从郎中的家里带了些干粮,否则,自己这两天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休息了有一个时辰,看马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楚翼再次牵马过来,准备翻身上马继续前行。
忽然,身后一身窸窣声,楚翼本能的将手里的长枪往后一点,爆喝一声:“谁?”
过了半天之后,才见一个身穿麻黄色衣服的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气呼呼的叫道:“你这人忒无礼了,这里的草又不是你家的,干嘛这么凶?”
楚翼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正气鼓鼓的站在远处,双手叉腰的瞪着自己。少女的眼睛很大,很有神,脚边放着一个竹笼,里面放满了草,看她的打扮,像是附近的村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出来打猪草的。
见对方对自己无法形成威胁,楚翼也不回答,收起了长枪,踉跄着扶着马背就要翻身上去。
“喂!你聋子啊!我跟你说话呢!”少女见楚翼不理睬自己,更加的生气了,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揪住了马的缰绳,抬头那么一看,瞬间便有些失神了。
楚翼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胡子拉茬的,好像三十岁的大叔。可是尽管如此,此刻的楚翼还是很帅的,尤其是身上多了一种成熟的味道,沉敛而厚实。
“走开!”楚翼冷冷的说道,看也不看少女一眼,掉转马头就准备离开。哪知少女竟像是跟他斗上了气,一把抓住了马的嚼子,生硬的说道:“你不是聋子也不是哑巴啊!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楚翼低头看着少女水灵灵的大眼睛,想了半天才说道:“对不起了。”
少女这才满意的松开手:“这还差不多,走吧!”
楚翼轻轻一点头,掉转马头就要走,身后的少女突然又叫了起来:“喂!你腿受伤了!你难道不包扎一下吗?”
经过昨晚的奔波,楚翼左腿上的伤口再次挣裂,将缠着的纱布都染红了。楚翼不是木头,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伤口再度恶化?可是他真的没时间了,他需要在指定的时间送到指定的目的地,还要替那无辜的一家三口报仇!
此刻的楚翼,早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他在乎的,是心口的那熊熊烈火,是否可以将他的愤怒燃烧。
楚翼淡淡的回答了一句:“不必了,多谢!”
少女仿佛就爱跟他过不起,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跨上了马背,坐在了楚翼的身后,不由分说的从楚翼的手中抢过了缰绳,双腿一夹,朝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你——————”楚翼眼角一沉,他已经动怒了,可是少女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他的怒火舞所遁形。
少女说:“如果你今天再不包扎的话,那么你这条腿就算是废了。不管你有多么重要的事情,如果不能活着走到那里,那么一切都是白搭。”
是的,他要活着走到那里!然后,活着为那一家三口报仇~!
少女似乎知道楚翼的顾虑,淡淡的说道:“我的家里就我自己,而且我自己有草药,你放心,没有人知道你的下落。”
楚翼忽然感觉到一阵汗颜。自从走这趟镖后,他忽然变得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就算是萍水相逢的人,他也都会带着一股子的敌意。
少女带着楚翼来到了自己的家,那是三间茅草屋,门前就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河面不宽,也就三五米,河岸水草丰盛。楚翼不明白她为何要舍近求远,巴巴的跑那么远打猪草。
少女仿佛猜到了楚翼的心思,因此说道:“这边的水草不适合喂猪,否则,猪吃了会拉肚子的。我一个人,养着猪、羊,还喂着鸡鸭鹅,一年的用度开销也就足够了。”
“你家人呢?”楚翼看了看简陋的房屋,眉头一皱,他无法想象一个女孩子家居然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而且还与世隔绝。
少女叹息一声说道:“我父母早就死了,在我两岁的时候父亲死了,十三岁的时候母亲也死了,所以,这个家就成了这样了。”
“那你为何还留在这里?”
“已经有感情了,而且,跟那些人已经断绝了那么久的关系,也不想回去了。”少女的表情很轻松,一点看不出伤感来:“过来,我替你看看伤势如何?”
少女走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一个箱子,然后打开了楚翼的绷带。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少女顿时吸了一口冷气:“天啊,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说完,不由分说的将他的伤口再次清理干净,捣了些药,覆上去之后再次取了干净的绷带包扎好。
楚翼有些不自然的收回了腿,如此的近距离接触陌生人,尤其是个陌生的少女,他还是有些不自然的。
以前做公子哥的时候,跟那些画舫上的姐儿们,调情戏酒也大都是逢场作戏,跟几个哥们凑热闹,但是真让他跟一个女人如此亲近,他还是不曾有过的。
少女很是聪慧,很快便察觉到了楚翼的不自然,因此抿嘴一笑说道:“都到家了,好歹吃顿便饭再走不迟!再说你的马也需要好好休息了,看样子,走了不近的路了吧?”
少女站了起来,走到一边拿了把剪刀,向后屋走去。透过窗户,楚翼看见,屋后种着一大片的菜地,看来,少女果真是自产自销,独自生活了。
虽然楚翼很想离开,但身体真的已经疲乏到了极点,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因此,楚翼也就顺水推舟的坐了下来,准备吃了饭后就走。
不一会儿,少女回来了,怀里抱着几样蔬菜,少女笑道:“现在是深秋了,也没什么好吃的,这是我自己种的白菜和萝卜,加上别的,凑合着吃点吧。你要是早点来,还能赶上时令的新鲜蔬菜呢!”
不知道怎么的,听了少女的话,楚翼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黎羽含和她的大棚,因此微笑着回答道:“其实,倒也有个办法,在相反的季节吃到相反的蔬菜。”
“你发烧,说胡话了吧?”少女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楚翼只是浅浅一笑,也不解释。
“你去河边洗一下,饭菜一会儿就好。”少女扭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厨房里便冒出了阵阵炊烟。
楚翼扶着长枪,去河边打了水,清洗了一把,顺便刮掉了脸上的胡茬,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楚翼一阵怔忪,竟然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少女扶着门框出来,见收拾过后的楚翼,一脸的清爽,瞬间愣在了那里。少女的那颗心弦,瞬间被拨动了。
楚翼站了起来,与门框内的少女遥遥相望,那一瞬间,楚翼忽然有种恍惚,如果站在那里的那个人,是羽含,该多好?
两个人,就那么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竟然就那么对望起来没完没了了。
忽然,远处一阵呼啸声,由远及近,瞬间将发呆的两个人惊醒了过来。
少女的脸色唰的一下,全变了!大步跳了过去,对河边的楚翼叫喊道:“不好,麻匪来了,你快找个地方躲躲!”
“怎么会有麻匪?”楚翼当即一惊:“是来找你的?”
少女仓皇的点了点头,说道:“他们找不到大夫,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会医术,最近总是来找我看病的。他们很忌生人,你快躲躲!”
楚翼也不废话,钻进房间中,将镖箱再度绑在身上,提起长枪窜到了后屋的菜园中躲避。现在的他,已经经不起变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