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丁山说着话,情绪有一些激动,“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听信樊龙之妻的陷害对你妄加指责;我不该不念旧情对你仗剑相向;我不该不查详情就把你休回了寒江关;更不该对你百般冷淡没有半点温情……过去的种种事端都是我的错,是我的反复无常,薄情寡义伤了你的心。我知道,我没脸再请你宽恕我,更没脸请你能谅解我。可是我,我……唉!凝卿,这么多年了,我厌了、倦了、怕了,真的不想再闹了,想停下来歇一歇。我受不了了,再这样闹下去我非疯了不可。凝卿,你别再这样了。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有委屈就讲出来,有气就撒出来,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樊梨花如一尊玉石雕像一般丝纹不动地坐在那里,望着菱花镜一语不发。只是,紧紧地咬着嘴角。
薛丁山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樊梨花的身后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肩头,尽量让声音柔和一些,说道:“我知道,我的反复无常已经让你心里有了芥蒂。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就是有再多的悔恨也无法挽回过去发生的一切。我愿意用我的余生补偿这几年对你所有的亏欠。从今以后,我一定与你相濡以沫,共结白首。再也不让你受一丝委屈,不让你再伤心。贤妻,请你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再信我一回吧。”
听惯了他的冷言冷语,忽然之间听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樊梨花再也忍不住了。压在心底的千般委屈,万般愁苦刹那之间一起涌了上来。眼里含着的泪水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扑到梳妆台之上呜呜咽咽哭出了声。
樊梨花的哭声虽然不大,只是如轻风吹过竹稍一般呜呜咽咽。却像一根根钢针扎到了薛丁山的心上,让他的心一阵剧烈的抽搐。俯下身柔声劝道:“我知道,这些年让你受了太多的委屈,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平日太任性冷傲、多疑自负。是我辜负了你的情意,伤了你的心。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赎不了我的罪孽。要打、要骂都随你。不要哭了。再者说,如今尚是你我的新婚之期,你这么哭多不吉利啊。听话,别哭了。啊!”
樊梨花一开始只是低低的啜泣,让他这一劝反而失声哭得更厉害了。薛丁山让她哭得五内如焚,手足无措。只得温存地摩挲着她的肩背劝道:“小姑奶奶,我求求你,别再哭了。你哭得我的心都要碎了。让别人听见又要说我欺负你了。”
樊梨花仍然趴在梳妆台上哭声不止。薛丁山实在没办法,只好靠在梳妆台的旁边,抚着她的肩头任由她去哭。自己却也忍不住热泪盈眶,仰面望着天花板不让自己的泪水落下来。
好半天,樊梨花的哭声才渐渐止住,慢慢地抬起头来,满含泪水的一双秋水已经被血丝布满了。薛丁山忙拿过一方罗帕,为她擦拭泪水,说道:“哭够了?”樊梨花夺了他手里的帕子,一边拭泪,一边哽咽着说道:“我心里难受哭一哭都不许吗?就是你欺负我了,我就是要哭。”薛丁山听她含娇带嗔的说了这样一句话,忍不住“扑哧”笑了。说道:“好,好,你想哭就接着哭吧。我先去睡了,什么时候哭够了叫我。”
樊梨花止住泪水,说道:“人家心里难受,你不说劝慰劝慰先想着要去睡了,我就知道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薛丁山笑道:“这是什么话?我劝你,你说我不许你哭。我让你哭,你又说我不把你放在心上。那你让我可该怎么办才好?”樊梨花让他说得哑口无言,慢慢低下头,双手绾着帕子抿嘴一笑。薛丁山笑道:“怎么,不哭又笑了?”樊梨花说道:“我哭累了,哭乏了,不想再哭了,不行吗?你想让我哭啊?那我还哭。”一边说着话,一边在梳妆台之上作势又要哭。薛丁山连忙说道:“千万别啊,你再哭我真受不了了。笑了就是不生气了?”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我什么时候生气了?”薛丁山关切地看着她,问道。“没生气哭得那么厉害?”
“唉!”见薛丁山发问,樊梨花长叹了一声,说道:“我就是心里憋闷得难受,就忍不住了。”薛丁山含愧说道:“都是我不好,平白的让你受了许多委屈,难怪你心里不舒服。你心里难受,我的心里又何尝好受呀。”
“不,是我不好。是我只顾沉浸在自己往日的伤痛里自怨自艾,只知道怨恨你薄情。没能顾及到你的难处和委屈,没想过你需要什么,想要什么。是我没有尽到为人妻子的责任。如果每次闹误会的时候,我不是意气用事一走了之,而是和你好好谈谈,一起把事情弄清楚,也许就不会弄到今天这种地步了。是我太任性了,不仅给自己带来了许多无谓的愁怨,也让你受了许多不必要的委屈。”樊梨花微微仰面看着薛丁山说道。“云郎,对不起。”
薛丁山知道樊梨花对自己多少有一些怨恨,正为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她心里的怨恨而忐忑不安。没想到樊梨花除了几句含嗔带娇的埋怨不但没有怨愤之语,反而自数不是。不由得心里百感交集,鼻翼有些发酸,眼泪再次涌了上来。双手紧紧地攥住了樊梨花的素手,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滑过腮颊打在了樊梨花的手上。说道:“傻丫头,和你没关系。都是我不好,是我心胸狭窄,脾气太急躁,性情太高傲。是我根本没有给你机会。你这么说更让我无地自容了。”
樊梨花被他紧紧地攥住双手,粉面上浮上一抹绯红,心内一乱。微微含笑道:“你不是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吗?我不想再去纠缠,你也不要再自责了。更何况,过往的种种事端皆是事出有因错不全在你,你不要把所有的过失都往自己身上揽,我不想你因为过去种种而耿耿于怀。这么多年了,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你能平平安安的,我就是再辛苦也值了。你若是为了过去终日惶惶不得释怀,我这几年的心不是白使了吗?”说着话,抬起手来,用罗帕轻轻地为薛丁山擦拭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