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了薛丁山,樊梨花这才回身走到门后的铜盆架子旁边,拿下一方手巾,在铜盆里的清水之中洗了两把拧干了,又回到薛丁山的身边递了过去,说道:“擦擦吧,瞧这一脸的汗水。”
薛丁山接过手巾搌了一搌脸上的汗水,又递给了樊梨花。樊梨花将巾帕放下,又回至绣榻边在小几上斟了一盏茶,递到薛丁山的面前。说道:“喝口水,压压惊吧。”薛丁山摇头说道:“我晚上从不饮茶。”樊梨花含笑说道:“这是菊花,清心安神的。”薛丁山这才接过来喝了两口放下茶盏,将身倚在靠背上,问道:“你怎么不点烛火?”樊梨花说道:“还没过三天呢,红烛一直都是亮着的。刚才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阵风,把灯檠上的红烛吹灭了。我刚找了火折子要再点,你就回来了。”
樊梨花说着,借着烛光看了看薛丁山。烛光之下,薛丁山的脸色依然很是不佳,仰面靠到锦缎靠背上。双目紧闭,犹自喘息未定,身上还微微有些许战栗。
樊梨花从来没有见到过他如此惊惧,便料到不是因为无意之间看见的飞出来的一只锦鸡受了惊吓。重新斟满了一盏茶,递到他的面前,轻声问道:“心里还有余悸?不单单只是因为一只锦**?什么事把将军吓成这样了?”
“我,……”薛丁山略一迟疑,轻轻摇了摇头,慢慢睁开双睛,说道:“哦,没什么。可能是……是这两天太累了,眼前有一些幻觉。”说着话,抬起手来去接樊梨花递过来的茶盏。
樊梨花正递茶过来,一眼看见薛丁山手臂上两三寸长的一道伤口,尚有鲜血浸出,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你的手怎么了?受伤了,还伤在了哪里?”薛丁山这才感觉到手臂上一阵疼痛传来,翻过手来看了看,说道:“哦。想起来了,是刚才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被花枝子划破了。”
樊梨花听说是被花枝划破的才松了一口气,说道:“怎么那么不小心哪!我看看。”薛丁山收回手臂,说道:“只划破了一层皮,不要紧。有什么可看的。”
“什么不要紧,进了脏东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看看。”樊梨花说着,不容分说抻过薛丁山的腕子在烛光下仔细观察。“这么长的口子,你就不疼吗?竟然会觉察不到。”
说着,拿过一方素帕沾着清水轻轻的拭去伤口上的血迹。又从书架上找出来专疗红伤的丹药,用少许净水化开重新为他清洗伤处。
薛丁山默默地看着樊梨花精心的为他处理伤口。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离的这么近,这么用心的仔细看看她。
樊梨花因为是换了晚装,并没有再施脂粉,和以前一样素净着粉面。脸色因为尚在病中显得有一些苍白,肌肤却依然莹润如玉。两道若蹙非蹙的新月笼烟眉,不画而翠,不修而齐;浓密长而向上弯起的睫毛若轻雾一般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一双如若秋水溶溶脉脉清澈生波的清泉目,被精致的双眼皮衬得更添了十分的灵气;端端正正,小巧可人的悬胆鼻,大小合宜,薄厚适中的元宝耳;衬着一张仿佛巧手丹青精心描画出来的工致的无可挑剔樱桃口,只是颜色有一些浅淡。上宽下窄的瓜子脸,天庭饱满,地阁圆润。从耳边到肩胛的颈项修长而白皙。双肩端正如削,两只玉腕润如新藕。并没有大妆,只是散绾着云髻,在鬓边簪了一支精雕双梅花的羊脂白玉钗。颈项上用银丝链系着一个粉红色水晶并蒂芍药花。身上穿了一件淡红色对襟紧身儿,莲青色连理带双打蝴蝶结。掩着石榴红纻彩绣牡丹的抹胸。肩胛处隐约映出一个粉红色并蒂芍药的纹花,蕊脉清晰,栩栩如生。系着一条红绫撒花长裙,莲青嵌金如意连环绦束着纤纤腰肢。更显得身姿婀娜,风采夺人。很奇怪,她从来不用香料,身上却总有一缕沁人心脾的幽幽清香飘散出来。
薛丁山看着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她不可思议的美丽深深打动了这位冷郎君的心。只是,不知何时,她的鬓边竟然落上了几丝银霜。
薛丁山不禁心中一震,突然意识到岁月不容人。当年,百花山下十六岁的花季少女如今已经是青春过半。七年的大好年华就像流水一样从她身上毫不留恋地淌过去,一去再也不可能回头了。当年的妙龄少女是那么的纯真善良。似乎对目所能及的一切都充满了很深的感情。虽然目光中有一丝掩不住的幽怨,灿烂的笑容却足以让那个春天最美丽的花朵失去颜色。
可是,自从寒江关花烛之际陡起风波之后,曾经灿烂的笑意再也没有在她脸上出现过。偶尔一笑也总是带着许多苦涩。
薛丁山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唉!薛丁山哪,薛丁山,是你的高傲与自负夺走了她的笑容,辜负了她的青春和痴情,你的罪过何其深重啊!”想到这里,禁不住满心愧疚,说道:“昨天早上你说的话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我的心里,压得我透不过气来。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屋子里黑着灯不由得就慌了。你……”
樊梨花顿了一下,这才明白刚才他为什么会那么惊慌。沙场之上面对凶悍的敌人,他没有惊慌过;法场之上面对无情的刽子手,他也没有惊慌过。而今,他却因为自己无意之中的一句话惊慌失措了,樊梨花禁不住芳心里生起一股暖意。
“你……怎么样了?”薛丁山关切地问道。
樊梨花脸上现出几分愧色,负疚说道:“这不是好好的在你的眼前吗?病了这么长时间始终不见好转,心里免不了有些烦乱。昨天早起之时一时感慨便随口说了几句没头没尾的话,没想到会让你如此担心。我……”樊梨花微微笑了笑,说道:“很抱歉。”
薛丁山有些疑惑地看着樊梨花,说道:“很好?可是太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