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丁山见李鸿去了,房中无人,起身回到内室,坐在床边,昨晚的情景再次浮现在了眼前。是梦、是幻、是真,竟无从分辨。是梦?却又那么清晰,销金帐内仿佛还残留着她的馨香;是幻?又是那般真实,自己的怀里尚有她玉躯的余温;是真?即便她飞升成仙,也要有肉身负载芳魂灵魄,她的尸身就在楼下已经大殓盖馆,又怎么能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薛丁山越想心里越乱,越无从判断。想起今晨李鸿说的海外仙客的话,又想起樊梨花曾说百花仙子离世也要有异象相送,结果突降大雪。暗道:“哎呀!莫非她真是百花仙子转世?此番凤凰山自刎她真的飞升成仙了?要这么说,昨天晚上的情景是真的,不是梦。那苏宝同要趁机复夺白虎关也是真的了,若果如此我该怎么应对啊?”
薛丁山正胡思乱想,李鸿带着荀清送来了饭菜,唤道:“云峰,天不早了,吃饭吧。”薛丁山这才收回心神,应道:“知道了,多谢姐夫。”起身来到外边。荀清已经在桌子上摆下了饭菜,扶着他落座,说道:“千岁吃饭吧。这是二公子单意命人为千岁准备的。”薛丁山点头,吃完放,荀清收拾了,漱洗已毕。
李鸿又劝慰了几句,薛丁山说道:“小弟没事,请姐夫放心。姐夫想必还没有吃饭,先请回去吃饭吧。小弟有一些倦乏想要歇息片刻。”李鸿点头,说道:“你能想开就好。我先走了,晚间让荀清给你煎了药送过来,一定要按时吃。”薛丁山应诺,李鸿方下楼走了。
薛丁山目送李鸿出去,回到内室躺在了床上。荀清连忙拉过锦衾给他盖到身上,薛丁山摆手道:“你也去吧。”荀清方才退了出去,随手关上房门走了。
薛丁山躺在床上辗转反复,五内如搅。不禁想起樊梨花说过要留在自己身边的,为什么又不辞而别悄然没了踪影?难道她是有意宽慰自己?还是这一切真的就是一个梦?一梦醒来,芳影便散。
她说,她已经四路分兵去夺三关。对,我应该问一问这几个人是不是尚在营中,若是不在,那昨夜之事就是真的。可是,李道符和飞空时时盯着我,府中已经纷纷传言我患失心之症,我若找人询问此事,岂不露了马脚,梨花临终的一片苦心恐要付之东流。
薛丁山思思想想倦意袭来,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一梦醒来已经是日落时分,舒展舒展筋骨,觉得身上轻松了一些,不似前两天那般酸困了。望着销金帐的帐顶,凤凰山下鲜血溅红,灵堂前红颜冷冰,再次浮上眼前,薛丁山心里又一阵绞痛。忽又想起昨夜俏影绰约,娇语温存,紧蹙的愁眉方稍作舒展。
“唉!”长叹一声,坐起身来揉了揉太阳穴,登上鞋下地,站在窗前推开琐窗向院中望去。
曾经花木葱茏,馥郁满院的忆兰轩已经黄叶满地,满眼萧瑟。红日西垂,暮霭沉沉,一声声乌鹊哀鸣叫得人断肠。“唉!”薛丁山长叹一声,自语道:“妻啊,你到底是生是死?我是梦还是幻啊?”
“王爷,午间见王爷睡得安稳,没敢惊动。二公子命早些送饭过来,请王爷吃饭吧。”荀清推门进来,在外室说道。
薛丁山收回心神,来到外边。荀清摆上了饭菜,说道:“李姑爷去送二位老千岁回住处,一半时来不了,二公子命我给王爷送饭。药已经煎好了,请王爷吃了饭好吃药。”说着,捧了净水来。薛丁山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洗手净面,坐下吃饭,问道:“两位秦将军可曾前来吊唁王妃?”
“我一直守着王爷,秦将军来没来没看见。恍惚听姜将军抱怨,说秦将军没义气,元帅在日每日麾下奉承,元帅不在了就不露面了。可能是没来吧。”荀清愤然说道。
“哦。”薛丁山无语,吃完饭,令荀清收拾了,说道:“你跟着我也熬了好几天,我没事了,你早点儿回去歇着吧。”荀清知道他心情不好,不敢多说,收拾了碗盏,另预备了茶点,清水,退了出去。
薛丁山独自坐在绣榻上,看着眼前的茶水,每日归来樊梨花接衣奉茶的情景又涌在眼前。轻轻叹一声,低低自语道:“唉!妻啊,秦英弟兄没有前来吊唁,真的是你派他们出去了吗?如此说来,昨天晚上并非是我做梦了,你说过要守在我的身边的,不知你今晚能不能再来?”
夜色渐浓,空庭清冷。原来布置在房中的七星灯随着樊梨花的大殓已经移到了白虎堂,随着夜色加深房中慢慢暗了下来。忆兰轩结束了它连日的悲泣,寂寂无声。只隐隐听见白虎堂传来的钟磬之声,想必超度亡灵的法事还在继续。
薛丁山斜倚在红绫靠背上,望着房门,多么希望下一刻房门推开,樊梨花能飘然而入。可是,一直等到鼓打二更,樊梨花依然没有出现。薛丁山的心再次沉了下去,仿佛结了冰一般,冰得自己浑身发冷。仰面倒在靠背上,紧紧闭上双眼阻止着要涌出来的泪水。
正当薛丁山心碎神伤之际,忽觉眼前红光一闪,连忙睁眼望去。樊梨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灯檠前,正拿着火镰点燃了莲花檠上的一对素蜡。
薛丁山怔怔地看着樊梨花,竟有些不知所措。樊梨花放下火镰,轻移莲步来到绣榻旁边,在薛丁山身边坐下,歪着头看着他,笑道:“怎么了?又是这样傻乎乎地看着我。”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怎么没听见房门响?”薛丁山惊异地望着依然紧闭的房门问道。樊梨花嫣然笑道:“我已经是神仙了,开门还能有响动吗?”
薛丁山这才紧紧抓住了樊梨花地手。樊梨花的素手依然温软柔腻,决不是梦中可以感觉得到的,抚摸着她的腮颊,柔声问道:“凝卿,我这是做梦,还是真的?”樊梨花含笑未语,拉过薛丁山的手,微启檀口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薛丁山一皱眉,连忙夺了自己的手,嗔道:“你干什么?”樊梨花笑道:“疼吗?”薛丁山揉着自己的手背,蹙眉说道:“让我咬你一口试试。”樊梨花笑道:“那你还问我是做梦,还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