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丁山一直低头默坐在旁边,听见程咬金说刺杀贺鲁,身子微微一震,抬起了头。
徐茂公微微冷笑说道:“四弟,你说的轻松啊。你可知道,倘若贺鲁死在祭台之上,咱们便是无义失信,必定激起突厥臣民乃至塞外各国的义愤,大唐先是人和,岂不正给了苏宝同征伐我们的借口?苏宝同若是联合其他国家共讨大唐,这一场仗更不知道要打到何年何月,不知道要伤亡多少将士的性命。突厥的王储今年只有十一岁,贺鲁一死,新王即位,苏宝同姐弟就可以把持朝政,他们一心灭唐报仇,突厥和大唐就再也没有议和的希望了。我们岂不是反而帮助了苏宝同吗?”
徐茂公一席话说得程咬金张口结舌,薛丁山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心再次冰凉了。
“那就眼睁睁看着梨花送死吗?”程咬金满脸义愤地说。
“四弟,你若不忍心,明天就留在关中,不必去了。”徐茂公脸微微一沉。
程咬金不敢再多说了,回头看着樊梨花。
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老千岁爱护之意梨花深知,天命如此,梨花也不能违天命而行。只要两国和盟,早日解百姓于倒悬,梨花虽死无憾。老千岁就不必多加阻拦了。”程咬金点点头,说道:“行啊,既然你们都决定了,我还能有什么话啊。唉!”他又看了看薛丁山,“丁山啊!可惜你了,为了李家的江山把个好好的媳妇都赔进去了。等将来回朝之后,让圣上下嫁一位公主给你,让他赔你一个媳妇。”
徐茂公一皱眉,嗔道:“四弟。休要胡说。”程咬金自悔失口,脸一红不说话了。樊梨花一笑,说道:“既然如此,到时还请老千岁从中周全,一定要给薛将军寻一个公主。”程咬金满脸尴尬地张了张嘴,支吾了半天没出说话来。
徐茂公站起身说道:“既然事情都安排好了,就各自回去吧,也好早做准备,明天千万别迟到。”众人也起身,一同出了行宫,在行宫门外分路各自归府。
薛丁山、樊梨花和李鸿各自上马回转帅府。薛丁山低头无语,满眼蓄泪却不能往外淌,只得咬牙往心里咽,一滴一滴泪水像滚油一般浇在心上,疼过之后只剩下了麻木。李鸿看看薛丁山,又看看樊梨花,微微摇摇头。樊梨花低头无语,只跟在薛丁山身旁提疆缓行。
回到帅府已经是红灯高挂,夜幕降临。在府门外下马,从人连忙过来带过马去。三个人进了帅府,刚到二门,荀清迎过来,说道:“夏荷姐姐传话,请王爷、王妃、李姑爷回来到花园敞榭之中说话。”薛丁山点头说道:“知道了,我们换了衣裳就过去。”李鸿笑道:“咱们就在这儿分路吧。”说完,自回房中更衣去了。
薛丁山和樊梨花回到忆兰轩,云兰连忙把他们迎到楼上。夫妻二人净面之后,脱去公服,换好了常服,并肩携手下楼出了忆兰轩,穿过花丛来到芙蓉榭。
花园芙蓉榭之中,早已经安排下了家宴。一扇八福丹桂石榴屏风分成两席,男左女右。芙蓉榭前花枝之下,安排香案,鲜果塔供,满斗焚香,只等樊梨花回来一同祭月。
柳王妃特意命薛金莲请来了窦仙童、陈金定;又命薛郁莲请来了窦玉仙、曹绣鸾;命夏荷请来了柳梦明、柳如烟;命李绣蓉打发人唤来了薛瑛龙。一则怜惜窦仙童、陈金定等人远离父母,佳节孤独;二则取大团圆之吉意。
薛景山和窦一虎回来见过柳王妃,说明薛丁山夫妻晚回来一会儿。柳王妃没说什么,心里却明白他们必是为了明天和盟的事。勉强镇静,向众人说道:“今天是团圆节,谁也不许愁眉苦脸的,不许提明天的事,一定要高高兴兴地过一个节,明白吗?”众人点头,都压下愁烦换上笑脸。薛瑛龙在旁边犹自堕泪,薛景山拉住他,低声说道:“瑛龙,快别哭了,让你祖母、父亲看着难过。”薛瑛龙这才止住泪,跟着薛景山和窦一虎忙里忙外。
薛丁山和樊梨花进来,先给柳王妃见礼。柳王妃让免,问了问行宫赴宴之事。樊梨花只简单说了朝贺宴饮经过。
薛丁山看见窦仙童和陈金定,轻轻一挑眉。樊梨花连忙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襟。
说话时,李鸿进来施了礼。
柳王妃笑道:“人都聚齐了,咱们也该拜月了。你们先安坐等着吧。”说着,带着樊梨花、李绣蓉、薛郁莲姐妹、柳如烟出了芙蓉榭,来在花枝下预备好的香案前。侍女连忙拿过拜垫放好,柳王妃在前,樊梨花和李绣蓉左右相伴,薛郁莲姐妹和柳如烟在后,在拜垫上礼拜祈月。
拜月已毕,回到芙蓉榭依序落座。薛丁山兄弟,李鸿和窦一虎、柳梦明、薛瑛龙在屏风外面一席。柳王妃带着樊梨花妯娌、薛郁莲姊妹、窦家叔伯姊妹、柳如烟在屏风里一席。樊梨花和李绣蓉只设了座位,并不落座,在一边端菜斟酒服侍。夏荷捧过备下的饼饵,柳王妃亲自执刀分切,用小碟盛着分给众人。
柳王妃看着满堂的儿子、媳妇、门婿、女儿,不由得想起了薛礼。相当初自己和他乃是贫贱夫妻,后来薛礼投军东征,一去就是十二年,夫妻不得见面。好容易盼着征东得胜还朝,夫妻才得以重聚。没过几天薛礼又被人陷害打入天牢,险险命丧法场。
刚脱囹圄又挂帅西征,薛礼不愿再一家人东离西散才上表请求携带家眷出征。自征西番屡遇磨难,最终在白虎山为国捐躯。
明天两国就要和盟,薛礼的遗愿也可以实现了,柳王妃心里五味俱全。暗道:“王爷,明天两国就要和盟了,你的愿望终于能够实现,九泉之下你也该瞑目了。你若是知道,这一纸盟约是梨花用性命换来的,在天之灵又该作何感想啊!可惜梨花年纪轻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