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来窦仙童辗转反侧,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明天是中秋佳节,虽然柳王妃令府里的人不许愁眉苦脸,一定要高高兴兴的预备过节。后天就是和盟的日子,满府里谁能高兴的起来预备过节,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自幼在山林间长大,自然养成无拘无束的性情,帅府里沉闷的气氛让窦仙童觉得很压抑。
陈金定看在眼里,只得好言劝解。这一日,晚饭过后薛金莲往柳王妃的房中去了,窦一虎述职去了大营。剩下窦仙童和陈金定在房中坐也不是,立也不是。
薛金莲身边的近身侍女采菱见她们坐立不安,知道她们心里有事。就说道:“二位小姐,夫人可能一半时回不来,不如去花园里赏赏月,散散心吧。”窦仙童摇头说道:“我们在此是亲戚情分,到处乱走岂不有失礼仪?”采菱笑道:“即然是亲戚的情分,走走何妨。奴婢愿意陪同二位小姐一同前往。”陈金定也闷得心烦意乱,见采菱盛情相邀,正合自己的意思。便向窦仙童说道:“姐姐,难得采菱有心,咱们出去走走何妨。嫂嫂不在,咱们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到花园散散心也好。”窦仙童也确实烦闷,就点头默许了。披了一件斗篷,采菱引路,主仆几个人绕过游廊,进了月洞门,在花园里信步闲走。
正走着,忽然听见传来一阵悠越婉转的琴箫之声,不由驻步侧耳细听,琴箫和鸣情意绵绵,时而似窃窃低语,时而似笑语嫣嫣。
“哎呀!好动人的琴声箫音。”窦仙童和陈金定几乎同时赞叹了一句,不由自主地寻着琴箫之声走了过去。采菱和窦陈二女带来的侍女春燕、秋玲连忙跟了过来。
穿过花枝幽径,琴声越来越近。姐妹二人步上芍药栏,循声抬头望去,顿时就愣住了。
面前花木掩映之中一座精致的小楼,红灯之下,楼栏之内摆设着一席小宴。琴几之后端坐着一位美逸如仙的少妇,在她身边坐着一位俊雅夺人的年轻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薛丁山和樊梨花。
窦仙童看着楼上的薛丁山和樊梨花琴箫和鸣,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几分羡慕,有几分嫉妒,还有几分自怜。眼前的这一对天作璧人,神仙美眷谁看见能不羡慕啊。看看樊梨花,再看看自己,她若是天上皎月,自己只能是她身边的一颗小星。这世上只有她才能配得上薛丁山这样的人物,也只有薛丁山才能配得上她。
有这样的娇妻在前,谁还能入得了薛丁山的眼。玉仙说的对,进薛家的门可能不难,进他的心只怕比登天还难。别看人家琴箫和鸣,情投意合。退一步说,自己就是和薛丁山结成夫妇,只怕也是同床异梦,此情此景永远也不可能出现。中秋之后,这一对神仙美眷就要死生别离,樊梨花红颜早倾,薛丁山孤独守鳏,可见世上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啊。与其如此,还不如平常夫妻粗茶淡饭,相守到老。窦仙童越想心里越凉,不觉间“扑簌簌”落下了眼泪,攀慕之心竟化作烟云散。
陈金定看在眼里,忙问:“姐姐,怎么了?”窦仙童摇摇头,叹道:“唉!可惜,这样一对神仙眷侣却不能白头,怎不叫人痛惜啊。”陈金定有些愕然地看在她,说道:“姐姐在痛惜他们?”窦仙童道:“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想来嫂子已经回来了,看不见咱们岂不挂心。”陈金定只得依她,令采菱引路回转内宅。
忆兰轩上一曲终了,四赖俱寂。夫妻二人相视一笑,樊梨花又斟了一杯酒递到薛丁山的面前,笑道:“没想到夫君还有这般技艺。”薛丁山接过酒一饮而尽,笑道:“三清中人怎么能不会笙箫啊!贤卿的琴技更加精进了。”说着,也斟了一杯酒,递给樊梨花,“贤卿,为夫敬你一杯,贺贤卿技艺大进。请。”
樊梨花含笑接过来饮了,笑道:“这支紫竹箫是我的西席司徒文恭留给我的。只可惜我学艺不精,从来也不曾用过,今天就转送给夫君吧。”薛丁山一笑,说道:“多承贤卿盛情,为夫就不推辞了。只是我并无长物回赠。”说着,看了看四周,紫绡下去取粥羹去了,身边无人。薛丁山揽住樊梨花的腰肢,在她鬓边轻轻亲吻了一下,低声说道:“只有以此回谢贤卿。”樊梨花顿时粉面绯红,悄声说道:“夫君莫要轻狂,当心被人看见。”
薛丁山一笑,托起樊梨花胸前的水晶坠儿看了看,说道:“你的金玉胸坠儿也不少,很少见你佩戴,只是这件东西随身不离,莫非有什么来历不成?”樊梨花笑了笑,说道:“这是姑母赠给我的。我身上的纹花就是依着它的样子纹的。无非取芍药花珍贵称心之意罢了。”
薛丁山笑道:“‘士与女谑,赠之以芍药’。”樊梨花又笑,说道:“若是妾身记得不错,百花山时夫君也曾赠我一支芍药。”薛丁山含笑在樊梨花的鬓边轻轻一吻,笑道:“可惜你当时并不能解透我赠花之意。”樊梨花含羞一笑,说道:“我哪里知道你这个小道童不守清规,凡心萌动啊。”
说话时,紫绡用描漆盘捧着两盏粥羹上来。薛丁山连忙松开了樊梨花,直身坐好。紫绡放下盘子,笑道:“这是奉王妃之命为小姐熬的红枣粟米粥,这是为姑爷煮的银耳莲子羹。天不早了,夜深露重,姑爷、小姐趁热暖暖吧。”樊梨花笑道:“我已经好了,婆母还是这样谨慎。吃了半个多月的红枣粥吃得我都腻了。”薛丁山忙道:“这也是母亲的怜爱之意,不想吃以后另换就是了。”樊梨花笑道:“我岂不知是婆母怜爱之意?既然熬了不吃也是糟蹋。”说着,夫妻二人吃了,拿过茶来漱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