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梨花看着眼前的兵符帅印,“唉!”又轻轻叹了一口气。薛丁山心都碎了,勉强忍泪说道:“劳累了一天了,早点儿回去歇息吧。”樊梨花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出了帅位,说道:“回去吧。”转身往外走,将到帐门之时又回身看了看帅案上的兵符帅印,方才回身走出来大帐。薛丁山和侯静等人连忙跟着出来。士卒牵过马来,夫妻二人上了马,侯静等人随后相随出大营往回走。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湛蓝的天空上,一轮红日斜坠西山,映得漫天遍地泛起缕缕片片的霞彩。远处连绵的山脉笼上了一层金黄色;一座座耸立的奇峰仿佛罩上了五彩霞衣;近处片片松柏林尽染红云;一对一群的倦鸟飞归枝梢;秋粮新收,春麦初种,遍野朗阔。真是夕霞洒金,暮光瑰丽,好一派金秋暮景。白虎关在夕阳之下,更显得巍峨庄严。
樊梨花放慢了马蹄,一边走,一边举目四望,不觉间陶醉在眼前的美景之中,脸上露出一抹惬意的笑容。
旁边的薛丁山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樊梨花的心愿就是有朝一天解甲归田,安安静静地赏一赏朝霞暮光。如今,解甲归田的那一天她再也等不到了,今天的夕阳美景也许就是她能看到的最后一次。越想心里越痛,欲泪又想起在樊梨花面前不再落泪的许诺,只得咬咬牙把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咽到了心里,勉强换上几分笑容,来到樊梨花的身边,说道:“夫人,西塞的风光与中原果然不同,更加壮阔瑰丽,观之令人心胸开阔,豪气顿浓啊!”
樊梨花微微一笑,道:“塞外之地自然不比中原山河秀丽多姿。不知何时我才能回到中原看一看家乡的风物,尝一口故乡的水,摸一摸故国的泥土啊!”薛丁山的心几乎要滴血了,脸上勉强赔着笑容,说道:“为期不远了。等到罢兵回朝之后,我放下所有的事情,一定先陪你一起回故乡了你一生的夙愿。”樊梨花欣慰地嫣然一笑,说道:“多谢将军。我等着那一天。”
薛丁山和樊梨花并辔往白虎关走,边走边观赏眼前的夕阳美景,直到夜幕初降才回到帅府。
府门外下马,进府令侯静等女官散去。进了垂花门,樊梨花向薛丁山说道:“我先回去换衣裳,这一身甲胄在身上压了一天,骨头都快压散了。”薛丁山笑道:“快去吧。我去换了衣裳见过母亲就回去。你就别再来回跑了,我替你在母亲跟前说一声就是了。”樊梨花点头,说道:“也好,千万别惹婆母伤心。”薛丁山忙道:“知道了。”夫妻分路,樊梨花回忆兰轩去了。薛丁山回到书房摘去盔甲,净了面,换好常服,先来到柳王妃房中。
明天就是中秋佳节,柳王妃正令人准备过节应用之物。早早就传下话去,阖府上下谁也不许提樊梨花为了和盟自己请死之事,明天该怎么过节就怎么过节,一定要让樊梨花过一个愉快的团圆节。
薛丁山进来施礼,柳王妃说道:“怎么才回来?”薛丁山连忙回道:“梨花要检点三军,就回来晚了。”柳王妃点头,说道:“徐千岁令人来传话,明天你不用去大营了,在家里陪陪梨花。大营里徐千岁另行安排人料理。”薛丁山说道:“儿知道了。”柳王妃看了看他,一皱眉,说道:“明天是中秋节,难得咱们家阖家会齐,一起过一个团圆节。你是一家之主总是这样愁眉不展的,让大家怎么高兴的起来?梨花到咱们家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家里过节,你就让她看一家人都愁眉苦脸的吗?”薛丁山勉强舒展开紧锁的眉峰,说道:“请母亲不必多虑,儿自有分寸。”柳王妃半晌叹道:“唉!你有分寸就好。累了一天了,早点儿回去歇着吧。别让梨花再过来了。”薛丁山答应,退了出来。
薛丁山穿宅过院回到忆兰轩。云兰正在东厢廊下灯影里往来踱步,见他进了院子,连忙迎了过来,说道:“姑爷回来了。”薛丁山问:“你们小姐呢?”云兰看了看东厢,说道:“沐浴呢。”薛丁山望了一眼东厢的琐窗,道:“你不在跟前服侍,在外边走什么?”云兰笑道:“小姐沐浴从来不让我们在跟前。”
正说着,东厢门一开,樊梨花一边用巾帕拧着头发,一边挑帘走了出来。身上穿了一件竹叶折枝桃花象牙白采芝绫紧身对襟襦袄;掩着鹅黄云罗绣合欢抹胸;系着一条秋香间色百褶罗裙;腰里束着鹅黄四合如意绦。遮没腰际的青丝散披在身后,有一缕掠过肩头搭在胸前,更显得面胜芙蓉,发如墨染,秋水凝神。温婉静雅,嫣然娇柔贤妻模样,和白天在大营里满身戎装的三军元帅判若两人。
看见薛丁山来了连忙把巾帕递给云兰,迎过来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婆母可有什么话说?”薛丁山怔怔地看着她,说道:“回来了。母亲说徐英公命人来传话,明天不用我去大营了,在家里陪母亲和贤妻过节。”樊梨花莞尔一笑,说道:“还是徐英公体贴人意。妾已经让雪兰姑娘预备下一席小宴,请王驾千岁到楼上小酌几杯。”薛丁山一愣,笑道:“我从未和你说起过封王之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樊梨花一笑,说道:“府里早就传遍了,妾岂能不知?”说话间,夫妻二人携手上了楼。
楼上的栏杆之内,设了一张小巧的方几,上面已经摆满了精致的菜肴,一把细瓷瓜棱凤首执壶,两只羊脂合欢杯;方几旁边设着芙蓉裀,铺着团花锦缎坐袱;右边的梅花几上烹了香茗;另设了一张琴几,琴几上搁着一个玲珑透雕博山炉,炉里焚着龙涎香,香炉后面横着一张瑶琴,琴上盖着红绫精绣琴袱;檐下悬挂着十几盏红纱宫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