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就跳了起来。
马上想到这是一场秀,既然是秀,我怕什么!
于是我轻轻理了理衣服,对着两旁的杨树笑了:“没错儿,假的。”
这些观众正是邪恶的组成部分,所谓“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如果不是他们喜欢猎奇,也不会有这种变态的节目。
我一直被导演和这些观众玩弄着,现在终于反戈一击,玩弄了他们一把。
果然,一个留守人员从B站方向开着侉子过来了,我马上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导演通过监控看到我自杀之后,当然要派人来查看情况,他们可能离我很远,我要给他们时间。
这个留守人员在离我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诧异地看着我,满脸不解。我注意到他少了一只耳朵,看上去怪怪的。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傻眼了吧?”
他从侉子跳下来,顺手从车上抽出了一个丁字拐,然后继续盯着我,并不说话。
我说:“赶快把你手上那个道具扔了吧,不要再演了,我都知道了,这是一场真人秀。”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样子有点傻。我很享受他这种表情,就像玩狼人杀被我逮住的狼。
我说:“剧本里没有这段剧情,你就不会演了,是吧?赶紧把大家都叫出来,我们合个影儿然后就散伙了,我还有正事要办呢。”
他终于说话了:“你说这是在拍戏?”
我说:“对啊。”
他说:“哇噢,看来被你识破了”
我说:“不是我多厉害,而是你们的漏洞太多了。”
他说:“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说:“摄像头啊,到处都藏着摄像头,我都找到十几个了。”
他慢慢朝我走过来:“有那么多吗?”
我说:“至少有三个。对了,其他NPC呢?”
他说:“他们都在办公大楼,咱们去办公大楼再唠吧。”
这时候我看到了那条金毛,它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我说:“所有人都在?”
他说:“所有人都在。”
我说:“导演也在?”
他说:“导演也在。”
我说:“导演是谁?”
他说:“你去了就知道了,跟我走吧。”
我说:“好,那我们走吧。”
说完这句话我撒腿就跑。
他肯定没想到我会突然跑掉,好像愣住了,过了会儿,我才听见了油门声,他骑上侉子追过来了。那条金毛也“汪汪汪”地叫着,跟他一起追过来。
我看到那条金毛之后才忽然警惕起来——这个留守人员应该不是导演派来的,而是金毛把他叫来的。
另外,如果他是个演员,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他邀请我跟他去办公大楼,他应该站在侉子旁边等我,而他却一步步逼近,生怕我跑了
眼下我又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一场秀了,至少我不能肯定这个留守人员是戏里的还是戏外的,只能先跑掉。
我没命地冲进了那个变电所,并没有回到值班室,而是直接钻进了那个地下垃圾道。
我顺着金属梯子爬下去之后,停下来听了听,侉子也开进来了。我赶紧朝前走去,垃圾道是水泥浇筑,两侧偶尔露出砖头,龇牙咧嘴的。地上零零星星地残留着一些垃圾,传送装置早就失灵了。
我沿着垃圾道走出了很远,都快被腌入味儿了,终于又看到了一个铁梯子,我实在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分钟了,立刻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钻出来之后是个公交车集散地,至今还停着很多车辆,满地都是机油的痕迹。我走出去,藏在一棵杨树后,远远地观察那个变电所,等了很长时间,没有任何动静,我确定那个留守人员已经离开了,这才快步走过去。
我拿上行李,再次来到街上,接下来我要去哪儿?
想了想,我终于做出了决定——回家。
这到底是不是一场真人秀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我能逃出去,一切都会结束。
那么,我怎么才能逃出去呢?我妈说我爸出事之前在家里藏了些“东西”,说不定那是一张离开404的地图眼下,我走投无路,只能寄希望于从“故居”里找到线索了。
一共就四个区,我找过三区和二区,都不是,那么,我肯定能在一区和四区找到它。前面就是如今的四区了,我要去试试。幸好404只是不停转换每个区的区号,门牌号并不变。
这么想着,我就大步朝前走去。
实际上我很清楚,就算找到了家,也不一定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我只是心里一片空茫,急需一个目标而已。
20多分钟之后,我果然找到了四区的302号门,这个居民区很大,同样空无一人,我费了很大劲儿才找到8号楼,它是三层的。
我从2单元上了楼,找到了201,是个木门,挂着个金属门牌,那个“0”已经锈成一个实心圆。我踹了一脚,木门岿然不动,那个年代的产品质量真过硬啊。
我伸手拉了拉,它开了。绝对不是段子。
我走进客厅的一瞬间,仿佛穿越了时空,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房子不新,但是很干净,阳光从窗户外射进来,照得屋里暖洋洋的。客厅东南角的书桌前坐着一个男人,那是我爸
我知道自己又出现幻觉了。
我痴痴地看着他,嗓子一涩,泪水就迷住了眼睛。我不敢走过去,生怕自己一动,眼前的场景就会消失
我爸正在伏案写东西,写了一会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把笔记本合起来,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大铁盒,把笔记本放进去,然后他蹲下身子,撬开一块地板砖,露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他把铁盒慢慢放了进去
他的身影渐渐变成了半透明的,我意识到幻觉马上就要消失了,赶紧跑过去,想隔着时空拥抱他。我俩重叠的一瞬间,他彻底消失了,我抱着一团虚空,就像抱着一个梦。
没了。
我后退一步,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空间。
房间的制式跟幻觉差不多,家具都在,但好像经历过一场浩劫,被翻得乱七八糟,所有抽屉都被拉出来扔在了地上,满地都是杂物,甚至一面墙上还被凿了几个大窟窿,我爸那张书桌也不见了
我家搬走之后,这里应该遭到过粗暴的搜查。
我来到客厅的东南角,蹲下去敲了敲,和幻觉里一样,最边缘的地板砖下面是空的。我掏出瑞士军刀,把这块地板砖撬起来,果然看到了一个铁盒。
我打开它,首先看到了一个笔记本,红色的塑料封面,已经有点起泡了。我把它拿出来,掉出来一张薄薄的合影,除了我爸,还有两个男人,三个人勾肩搭背,笑得很开心,这两个人应该是父亲工作上的伙伴。
我翻了翻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404的地图,跟我之前看到的一样,也是“Z”字形。
我把它放在一旁,从头看起来。
第一页上用钢笔竖写着“赵一清专用”。
开篇就是关于我的,那时候我刚刚出生,我爸几乎天天写日记,记录着我的成长和变化,很琐碎,包括哪天我放了一个响亮的屁我一下理解那些在朋友圈晒娃的人了。我还在看到了一张我的黑白花边照片,它被胶水粘在了本子上,我把它抠下来,装进了口袋。
后面还有很多报刊上剪下来的豆腐块,附带着父亲的评论和总结。这些内容跟404没什么关系,更像是父亲自己的爱好。
比如有这样一个豆腐块:鉴定一个样品是否为陨石,可以从外表来考量——陨石落在地面之前要穿越大气层,磨擦产生高温,使其表面发生熔融而形成一层薄薄的熔壳,因此,新降落的陨石表面都会有一层黑色的熔壳,厚度约为1毫米。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到了“错”,难道“错”跟陨石有关系?
往后,生活上的内容越来越少,工作上的内容越来越多,都是复杂的公式,那是父亲的专业,我根本看不懂。我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一首陆游的《钗头凤》:红酥手,黄籘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我当然知道,后面的三个字是:错错错。
看来,这些公式也许跟“错”有关系,意识到这一点后,这本日记立即变得千斤重了。我极度小心地翻阅着它,生怕这些陈年的纸张突然变成灰。
我重新看了看那些公式,发现了一个用铅笔画成的莫比乌斯环。所谓的莫比乌斯环就是个纸带圈,只有一个曲面,就像克莱因瓶一样,没有内外之分,在魔术里经常能看到,做法也很简单,把纸带扭转180度,再把两头粘连起来,就可以得到一个莫比乌斯环了。
父亲画这个干什么?
莫比乌斯环旁边写着一堆方程式:y=6 -5 x=y x=0(y>0)。下面写着一行字:核城之所以被称为核城,那是因为它藏着更深的“核”。
这句话让我的心脏狂跳起来。
看来,404里还有更深的秘密,这个秘密甚至深过了核工业。
那么,这个方程式是什么意思呢?
方程式方程式
我把初中高中大学的知识都回忆了一遍,突然灵光一闪——每个方程式都能在平面直角坐标系上找到与之对应的直线或者曲线,这个方程式很可能是个路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