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斗冲探头看了看,疑惑地问:“这种物质肉眼看不见?”
陈文晋一下就靠在了检测台上。
赵一清蒙了一下,马上想到——404被渗透了,有人偷走了这块“错”。
谁干的?
从404送他们出来的那个驾驶员叫张特儿,就因为这个名字,大家经常开玩笑说他是美国特务,他也不生气。难道是他?不对,他一直在开车,并没有机会接近保险箱,况且当时还有个副营级的干部押车
在之后的两次飞行途中,接触过保险箱的人就多了,赵一清根本没记住他们的脸。
到了衡阳之后,赵一清和陈文晋就把保险箱送到了检测室,难道是这个何斗冲监守自盗?也不可能,他不知道密码。
这么看,最有可能偷走“错”的人就是陈文晋了,但他和赵一清分别掌握着一半密码,没有赵一清协助,他也打不开保险箱。
何斗冲又问了一声:“嗯?”
陈文晋颤巍巍地说:“它不见了。”
何斗冲更疑惑了:“怎么会呢?你们装进来了吗?”
赵一清说:“废话。”
何斗冲说:“那怎么办?我们上报领导吧?”
陈文晋突然说:“不行,一上报我们三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何斗冲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文晋盯着他说:“我们把它交给你之后就去礼堂了,现在它不见了,你说跟你没关系?”
何斗冲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我没动它啊”
赵一清破罐子破摔地说:“大不了把我遣返回家,我正想去中学教书呢。”
陈文晋说:“我们会被送上军事法庭!”
接着,他把脸转向了何斗冲,一字一顿地问:“你想坐牢吗?”
何斗冲赶紧摇了摇头:“不想”
陈文晋说:“那你就照我说的做。”
半个多钟头后,三个人出来了,他们的表情都很正常,陈文晋和赵一清抬着保险箱,直接放进了吉普车里,陈文晋拍打拍打双手,对小张说:“检测完成了,我们已经拿到了数据,领导让我们马上就返回404。谢谢谢谢。”
本来晚上还有个欢迎晚宴的,小张看着他们,满脸不解。
在返程的飞机上,赵一清和陈文晋用手指蘸着水在茶几上交流起来。
赵一清:我怀疑有特务。
陈文晋:都什么年代了,哪儿还有特务。
赵一清:你安全条例怎么学的?应该时刻警惕敌特势力反扑。
陈文晋:条条框框我比你背得熟,肯定是内部人搞鬼。
赵一清:为什么?
陈文晋:从始至终你见过它吗?
赵一清蒙了一下,两个人虽然一路护送“错”,但从来没见过它的样子,他们接到命令之后,收到的就是贴着封条的保险箱。
赵一清:有人搞我们?
陈文晋:准确地说是搞我。我最近要提拔了,人人都知道,肯定有人看我不顺眼,所以才设计害我。你别管了,回去我会查清楚的。
两个人回到404之后,赵一清保持沉默,陈文晋向领导做了汇报,他声称,那块“错”在激光的切割下溶化了,不过他们还是拿到了一些数据
这个谎言有272厂的检测员作证,并没有引起什么怀疑。
当然,他提供的那些数据仅仅是数据,毫无用处。
之后,陈文晋一直没有查到是谁把那块“错”拿走了,由于两个人欺骗了领导,赵一清也没敢再提起这件事,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赵一清和陈文晋同年参加高考。在大学,陈文晋展现了他的领导能力,很快就当上了学生会**,那时候他口才超好,很爱说话。他的导师是国内研究稀有金属的大拿,由于陈文晋会来事儿,深得导师喜欢,让他做一些辅助工作,还有报酬,让同学们羡慕死了。
到了404,陈文晋同样是女孩追捧的对象,结果他陷入了一段三角恋,最后被404保卫组以流氓罪抓起来,关了半年多。那次经历对他打击很大,出来之后,他变得缄默,就像换了一个人。
不过,之后他工作起来比赵一清还卖力,两个工作狂就这么成了最好的朋友。
因此,赵一清对陈文晋十分信任。他渐渐淡忘了那块“错”的去向,像过去一样努力工作,继续追查父亲消失之谜。现在,他已经是高级技师,获得了前往地下工作的权限。
地下入口在刑场附近,从赵一清记事起,那里从未处决过犯人,渐渐荒芜了。可能是鲜血滋润的原因,那地里骆驼刺的长势出奇地好。
入口隐藏在一簇簇骆驼刺中间,跟地铁站差不多,有扶梯,进入之后要经过层层安检。
第一次进入地下时,赵一清发现这里远没有规划图上那么雄伟,有点类似矿井。他的工作内容跟地上相比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有没有太阳的区别。
由于工作的保密性,赵一清每次到了地下,只能按照既定路线前往工作地点,他被人带着来到核燃料元件制造区,戴上“寸镜”,操作精密的仪器;或者前往同位素分离实验室,穿上厚厚的防化服,记录数据。他一直没机会前往父亲出事的地点。有一次,他试图前往那片未开发的三角区看看,结果被发现,保卫人员把他遣送到地面上,写了几份检讨才过关。
一个多月后,陈文晋找到赵一清,再次提起了那块消失的“错”。他有一个大胆的推测——那块“错”并没有被谁偷走,它很可能是自己消失了。
而且他还怀疑,那种物质就像一个黑洞,跟它有关的人和物,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下会跟它一起消失。
他的依据是,发现“错”的那个冷却塔,正处于地下那片未开发的三角区之上,而赵一清的父亲正是在那个区域消失的。
赵一清很震惊,他提出把这个发现上报,被陈文晋拒绝了,只要一上报,两个人瞒报的事实就会败露。
最后,赵一清只能向上级申请前往当年的事故地点调查,结果没有获准。
赵一清和陈文晋只能暗中查阅相关资料,在这个过程中,两个人认识了卫国。
卫国最开始在办公大楼管档案,就是邢开现在的工作。陈文晋经常去档案室,试图窥伺一些机密资料,因此免不了跟卫国打交道。这个卫国原本在一家杂志社工作,由于刊发文章导向有问题,被发配到了404。他心灰意冷,对工作毫不上心。陈文晋很轻易就把他拉拢过来,三个人成了一个探险小团队。
1995年12月某一天夜里零点,三个人穿着厚重的工服,背着沉甸甸的包,在办公大楼楼顶见面了。
楼顶铺着黑糊糊的油毡纸,中间矗立着那座彻夜不熄的探照灯,它正在缓慢地旋转着。这个入口是陈文晋发现的,他还配备了钥匙。
实际上三个人去地下各有目的。赵一清是为了查出父亲消失之谜,陈文晋是为了找到“错”,而卫国则是为了发财。
他们来到地下之后,进入了一个开阔的空间,似乎有风吹过来。由于不是工作时间,地下的照明都关闭了,他们都涂了事先准备好的母树叶子汁液,然后戴上安全帽,打开了头灯。
这里是铀提纯区,建设得有些简陋,四周矗立着各式各样的机器,有天蓝色的取样破碎机,乳白色的铀浸出机,橘红色的浓缩机都是庞然大物,摆放在一起就像一支机甲军队。
陈文晋说:“跟我走,我带你们去主路。”
接着,陈文晋走在前面,赵一清和卫国跟在后面,三个人慢慢朝前走去,中间路过了一个很壮观的实验室,类似原/子/弹发射场,地下高度有限,它的比例被缩小了,但看上去依然那么巍峨。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了一条隧道里,地面是水泥路,路边有污水回流的排水渠,每隔大概200米就有一盏应急灯。
最让赵一清惊讶的是,他看到了索道,它被固定在隧道顶部,悬挂着T形的座位,就像单人缆车。陈文晋合上电闸,三个人坐上去,朝隧道深处“飞”去。
到了终点之后,三个人继续步行。环境越来越原始,没有任何光亮,只有三个人的头灯照明。他们从未来过这里,每走一步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想不到他们真的需要过河,一片水挡在了前面。
三个人走过去,看到了砌得整整齐齐的红砖,类似码头。他们找到了一个皮划艇,朝对岸划去。
四周布满了钟乳石,皮划艇几次差点撞上。
上岸之后,他们继续深入,发现了大量人类活动的痕迹,有简易睡袋、铁皮床以及生活垃圾。通过查看,他们确定这些东西并不是404职工留下的。
404的衣服和被褥都是统一发放的,印着404的标志,而这里的睡袋花花绿绿,就像杂牌军,一看就是外人带进来的。
这说明404地下还藏着一群身份不明的人。
他们来到“Y”字岔路口的时候,已经没人说话了,似乎怕惊扰到什么。
赵一清在梦里来过这个地方很多次了,每次的场景都不同。有一次,他梦见自己被落石砸死了;有一次,他梦见自己掉进了一个无底洞;有一次,他梦见隧道深处冲出来一头猛兽,它的样子很像一头巨大的猪
通往右前方的隧道里横七竖八地扔着一些工具,三个人用头灯照了照,发现了挖凿的痕迹。
三个人朝着左前方的隧道走去。
这里简直是全世界最难走的路,有时像攀岩,有时像滑沙。实际上这时候已经不能称作隧道了,而是一条天然的地洞,七拐八绕,洞口繁多
终于前面没路了,出现了一个深渊,头灯照下去,什么都看不见。地下没有标识,我们且把这个地点称作H点。
卫国说:“要不咱们撤吧”
陈文晋说:“等等。”他四下找了找,在悬崖边上发现了一个绳梯,看来早就有人下去过。他拽了拽那个绳梯,说:“还挺结实的,我们下去,把防毒面具都戴上。”
接着,三个人纷纷戴上防毒面具,然后顺着绳梯朝下爬去。
他们爬下了大概三层楼那么高,终于到底了。底下大概有篮球场那么大,坑坑洼洼的,都是石灰岩,而四周都是直棱棱的石壁。
赵一清拿出仪器测了测,空气良好。
三个人都摘掉了防毒面具。
卫国开心地跳了一下:“我”
他突然闭嘴了。
赵一清和陈文晋转头看了看他,也瞪大了眼睛——卫国就像站在蹦蹦床上一样,轻飘飘地跳起了一米多高,然后又平稳地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