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说:“这么一说肯定就是了,不然为什么要把我们和他分开?”
小差又说:“如果他们不是Asa的人呢?”
四爷说:“那他就是活该,他被抓住反而好了,就不会再搞我们了。”
我四下看了看,说:“我们赶紧走吧,先回到地面上再说。”
四爷说:“你知道从哪儿出去吗?”
我说:“我记着。”
四爷并没有动,又说:“那老沪和Asa呢?”
我看了看她,她马上更正道:“我是说老沪。”
我说:“慢慢想办法啊。”
小差说:“不行,他还不知道Asa就是幕后黑手,他很危险,我们应该想办法找到他,把他带出去。”
我说:“去哪儿找他?”
小差说:“地下就这么大,我们去转转。”
小差和四爷的背包被没收了,好在我进来之前又买了几支备用的手电筒,我掏出来递给了她们:“走。”
在路上,小差对我讲了他们从邢开口中得到的一些其他信息——
当年整治404陂的时候,邢开还没有调到404,不过他听说,当时陈工跟上级申请了一笔拨款,在湖里安装了一些净化设备。但邢开有两个疑点,第一,他听说陈工是趁大领导出差的时候动工的;第二,施工队是从外面雇来的,具体负责那个项目的三个主管,不久之后全部以各种借口被调离了404所以没人知道陈工到底在湖底做了什么。
邢开还说到了那些猩猩。
前不久,邢开从积存的档案中发现了一个女孩的病历,她是404一位职工的子女,不知从哪一天起,她的脸上惊现出了动物般的黑毛,家长赶紧带她来了办公大楼看医生,医生在她的病历上写下了这样的描述——骨骼变异,锁骨呈V字形
大部分人的锁骨都是一字形的,只有少部分人才是V字,那是一种返祖现象。
后来404就大撤离了,这个女孩一家四口并没有搬走,他们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与此同时,又有几户人家也陆续不见了。
邢开猜测,很可能是辐射导致了某些特定基因的人群发生了返祖现象,而那个女孩是第一个发病的,后来,他家人陆续发病,担心被人当成怪物,于是藏了起来,另外几户人家的情况应该也是一样的
我怎么都想不到,那些出没在芦苇荡里的猩猩,那些三番五次抢夺我们物资的猩猩,那些逼迫Asa唱歌的猩猩,他们竟然是我们的同类!
小差还跟邢开问到了消失之谜。
邢开表示,他调来之后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事情。而游客来404,并不需要跟他们备案,实际上他们这些留守人员也是游客参观的一部分,所以他们并不了解有没有哪个游客在这里“消失”。
小差又问到了“错”,邢开同样不知情,他说,404只有沼泽和芦苇荡,不是岩浆岩地质,不是沉积岩地质,也不是变质岩地质,建设用的石料都是从外面运进来的,不可能有什么稀有金属存在。
说着说着,我们来到了那个遍布机床的车间,小差突然说:“好像有人。”
我一下就把四爷挡在了身后.
小差朝前照了照,果然迎面走来了一个人,他是个车轴汉子,方脸,浓眉,蒜头鼻子,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蓝风衣,有点紧巴,他看到我们之后也停下了。
此人肯定不是留守人员,也不是象鼻人,难道他是来404旅游的?一个正常的游客不可能发现这个地方。
我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说话。
他不看小差,也不看四爷,单单盯住了我,突然眼睛一亮,然后就伸出手来,朗声说:“赵老板,你把账结一下吧。”
我都结巴了:“你你你谁啊?”
车轴汉子把眉毛一竖:“装糊涂?”
我说:“我是真糊涂。”
车轴汉子摇了摇头:“你这人不仗义。”
小差和四爷看着我,满脸不解。
我说:“我不认识他。”
车轴汉子说:“拖欠农民工的钱可是要遭雷劈的。”
四爷小声问我:“你还做过工程?”
我的脑袋也是短路了,竟然来了句:“我确实学过工程”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马上又补充了一句:“但我确实没做过工程啊。”
四爷对车轴汉子说:“不着急,不就是劳动纠纷吗,我来当仲裁机构,你说吧,怎么回事儿?”
车轴汉子看着四爷说:“还是这姑娘明事理。”接着他从口袋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走过来递给了四爷:“账目都在这儿呢,我不扒瞎。”
四爷接过来在手电筒下看了看,又递给了小差,接着问车轴汉子:“都是人工费?”
车轴汉子说:“对啊,我们就是出力的。”
我急了:“我什么时候找过你?”
车轴汉子白了我一眼:“我跟仲裁机构说。”
小差问:“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
车轴汉子说:“我连桥儿介绍的,要不然我咋会认识他。最初只说在404有个挖壕沟的活儿,每天200块,我想着挺好啊,然后就办了通行证进来了,哪想到干的都是一些偷鸡摸狗的事儿!”说到这儿他看向了我:“但是我该干的都干了吧?”
我说:“你等等,我们见过吗?”
车轴汉子很鄙夷地笑了:“你说这话不昧良心吗?”
我说:“你就回答我,我们见没见过!”
车轴汉子说:“就是你给我分派的活儿啊,该结账的时候你倒是不见了。”
很显然,我正在遭人算计。此人长的很像个“农民工”,演得还如此逼真,这让我感到了无边的恐怖。
跟一个骗子没法聊真理,我不说话了,我要听他说下去。
小差问:“你是哪儿的人?”
车轴汉子说:“沟镇的。”
小差问:“你有这个赵老板的电话号码吗?”
车轴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部老年人的手机,打开查了半天,终于大声念出了我的号码。
小差看了我一眼,接着问:“他都让你干什么了?”
车轴汉子说:“都在账上,你自己看。”
我默默地凑过去,跟着四爷和小差一起看起来,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4月14日晚,收到订金1000元。
幕后的人太缜密了,4月14日我确实住在沟镇,恰好有“在场证明”。
接着,我几乎看到了我们在404遇到的所有蹊跷事件——
给“赵老板”报告其他几个人的动向,给货车司机通报我们的位置,在404多个位置铺设电脑网线——此时还有个括号,里面写着“宋三儿受伤,医疗费合计420元”
我还看到了其他一些鸡毛蒜皮的账目,例如:通知老七,八点在“小裤衩”集合。我他妈根本不知道老七是谁,更不知道“小裤衩”在哪儿
合计下来,所有“劳务费”总共是5050元,减去1000订金,我还“欠”他4050元。
车轴汉子说:“抹个零,你给我4000就行了,我这人不计较。”
他他妈还帮我抹了零。
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对这个演员说:“你为什么在这里等我?”
车轴汉子说:“要钱啊。”
我说:“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车轴汉子很气愤地说:“为了堵到你,我都在404转悠几天了!后来我听留守人员说404的人都下到这疙瘩来了,我就下来了。赶紧给钱,我家小嘎(小孩)还指着这笔钱上学呢。”
我突然对小差和四爷说:“我们得抓住他。”
四爷用讽刺的口吻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抓人家干什么?”
我几乎喊起来了:“他在撒谎!抓住他,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指使他的人!”
四爷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撒谎?”
我看了看车轴汉子,然后说:“你有证据证明我雇你干了那些事吗?”
车轴汉子说:“我干了这么多年活儿,从没听说过还得留证据。那你说,你有啥证据证明不是你雇的我?”
四爷直接把手伸进我的背包里摸了摸,掏出钱包,把里面的钱都拽出来了,数了数,递给了车轴汉子:“2000多,好像不太够,你点点。”
车轴汉子说:“那不行。”
四爷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钱塞给了他。
车轴汉子没有收:“我要你的钱干啥?打酒跟提瓶子的要钱。”
我又喊起来:“我凭什么给他钱?”
四爷终于说了句人话:“就算他认错人了,他挡在这儿,我们还能干什么?”
我说:“他怎么可能认错人?”
小差也掏出一叠钱塞给了他:“就算我们借给赵老板的吧。”
车轴汉子这才把四爷和小差的钱接过去,然后,他在手上吐了口吐沫,一张张数起来。我多想揍他一顿啊。
我说:“那个人给了你多少?”
车轴汉子正在数钱,并没有回答我,直到数完了才说:“哪个人?”
我说:“雇你演戏的那个人。”
车轴汉子说:“我听不懂你的话。”然后他把钱装起来,又说:“现在谁也不该谁的了。不过,就凭你这信誉,以后别想在沟镇雇到人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很快就消失在了一堆机床中。我甚至看到他的背影上写着两个字:胜利。
我满心挫败感,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跟上他。
我刚一迈步就被四爷一把拽了回来。
我说:“你干什么!”
四爷说:“你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说:“解释个鬼啊,你们看不出来吗,他是个骗子!”
四爷说:“如果他是骗子,他怎么这么了解我们的事情?”
我说:“所以刚才我让你们帮我抓住他啊。”
四爷说:“你既然都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地跑回来?”
我说:“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谁干的了,所以回来给你们通风报信啊。”
四爷看了看小差:“你信吗?”
小差一直在看着我,并没有开口。
四爷突然问我:“如果现在我们想离开,可以吗?”
我说:“你们要去哪儿?太危险了,Asa他”
她打断了我:“我就问你可不可以。”
他妈的,我都抓住Asa的狐狸尾巴了,现在又从原告变成被告了。
我说:“你们实在不相信我的话,那你们就走吧。”
四爷看了看小差,低声说:“我们去找老沪。”
小差还在盯着我,并没有动。
四爷恨铁不成钢地说:“小差,你听我的!”听她的语气,好像我是大灰狼小差是小红帽似的。
我暗矬矬地蹲在了地上。此时我的脑袋十分混乱,我必须尽快找到对方的漏洞,让四爷和小差相信我。
漏洞,漏洞,漏洞
我满脑袋就剩下这两个字了。
写小说就是个撒谎的过程,再牛逼的作家也会有漏洞。他是个骗子,再高明的骗子也会有漏洞
漏洞。漏洞。漏洞
小差突然问我:“你和Asa是一伙的?”
我不说话。
她又问我:“你把C加加和小马哥弄到哪儿去了?”
我还是不说话。
四爷冷笑了一声,好像我已经默认了我就是幕后黑手一样。小差接着问我:“今天你想害谁?”
我依然不说话。
小差突然说:“不是他。”